两个人终于还是离开了明阳山,犹如两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相互搀扶着上了车,司机被吓得面无人色,双手颤抖地为他们打开车门。
车子重新冲入雨幕中,往城市里开去。
车上的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各自依在车座的两边,一个板着脸目视前方,一个倚在车窗上双眼虚无地望向地面。
司机透过后视镜一眼一眼地望着后面的两个人,心中暗自忐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回去以后能不能被少爷给开除了。不,万一不是开除,是悄悄地找人灭了他的口……想到这里,司机的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车子一路拐向路边的树干。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将司机惊醒过来,他猛地将车转了回来,一身冷汗地偷偷瞄了一眼后面的两个人。
就是这样的时候,两个人依旧面无表情地各自坐着。
“开回老地方。”终于谭牧打破了沉寂,张口吩咐起司机。司机急忙点头。
慕青脑中一片空白,他还时我法接受妈妈已经去世的事实,脑中全是曾经和妈妈在一起生活的过往。
早上起床时,妈妈会将赖床的她叫起,摸着她的额头宠溺地说,“要迟到了啊,小姑娘,我们的小青青要迟到了,会被老师说的啊,到时候哭鼻子可不要找妈妈诉苦啊。”’
她头上漂亮的头发是妈妈给梳的,身上漂亮的裙子是妈妈给买的,每天早上妈妈会给她做好吃的蛋黄煎饼,煮热热的牛奶。晚上放学时妈妈会站在学校的门口,笑着接过她背上的书包,拉起她的小手带她回家。
还记得上高中时,妈妈来给她开家长会,坐在她的座位上,抚着她亲手刻在桌子上的励志的名言,骄傲地和同桌的家长说,“我家的青青从小就肯吃苦,知道努力,从来不让我,操心。”
脸上的得意和满足全是对慕青的疼爱。
上大学时,妈妈帮她整理行李,嘱咐她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的话都是对她的牵挂和思念。“别不舍得吃,水果要买,青菜要记得吃,不要光吃肉,也不要光吃青菜,生活费不够了记得要和我说,在学校交到朋友了要大方一点……”
知道自己有了男朋友,妈妈还笑着打趣她,“我们青青长大了,有男孩子追了。”
那是那样疼爱自己的妈妈,那样温柔美丽的妈妈竟然不在了,竟然成了一堆黄土,还要被谭牧恶意地诅咒……
想到这里,慕青抬起头盯着谭牧,曾经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当年的无情,她也不会冒雨跑往出,也不会遇上车祸,更不会遇上那个变态的陆明深,妈妈也许就不会……
可是这些个也许都无法改变了!
不知何时,慕青的泪再次流出的眼眶,在他那满是泥水的脸上划出了两道浅浅的痕迹。听到慕青的哭泣的声音,谭牧想伸手去拥抱,可是手伸到一半却缩了回去。
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向慕青伸出手,他们之间隔的是人伦,是道德,是无法逾越过往。
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他垂下了头。
回到家里,两个人分别到浴室里洗澡换了衣服。当两人清理干净重新坐下时已经是下午。
隔着桌子两人默默地吃了饭,又返回客厅坐下。
慕青握着手里的水杯不停地转动着,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一句,“我明天就离开了。”
谭牧想张嘴阻止却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那句话留在了口边没有说出。吐出声的仅仅一个字,“哦。”
一夜无眠,两个人在各自的屋内躺着,温暖的床也无法让心内冰冷的人感到一丝的暖意。慕青将自己蜷缩着抱成了团,想起从前的时候。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冬天冷的时候,妈妈会盖上厚厚的被,把瘦小的她抱在怀里,给她讲美丽的童话,唱动听的歌谣。她每个夜晚的梦都是温暖的幸福的。每个夜晚的睡眠都是带着笑进入的梦乡。
从此以后,那个疼自己爱自己能让自己感到温暖幸福的怀抱再也没有了。
还有他和谭牧,如今早已是活成了面目全非。他不再是她,他也不再是他!
想着那个笑得阴险邪恶的陆明深,这次离开他会放过自己吗?他还会来抓他回去吗?那个魔窟,那个地狱,他宁可死也不愿再回去了。以前陆明深可以用妈妈来威胁他,如今妈妈不在了,他还拿什么来威胁他呢,他的明天,不,从他离开这里以后,他就不会再有明天了。
不过他想去过没有痛苦的人生。没有谭牧,没有陆明深,没有这里的一切,他要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的慕青悄悄爬起身,他不能等明天早上再离开,他要现在就走。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离开所有的痛苦过往,他逃得远远的,他要逃走。
窗外的夜幕漆黑,整栋房子安静得犹如世界末日的审判。
他爬起身,穿好衣服,将自己的东西带好。他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出了房间,轻轻走过谭牧的房间门口,屋内没有一丝声音,他略作停顿后转身下了楼,打开了外门。一股雨后清新的空气一下传入鼻端。
外面是不一样的世界了。
大雨洗涤了一切,这世界的污垢尘埃被雨水冲刷过后,重新干净如初。他关上了房门,大踏跑向远处的大门。
屋内,谭牧的房门已经打开,一个身影在黑暗在站立着,看着慕青出了门,听到那声轻脆的关门声,身影微微一振,结束了吗?从前的,现在的,一切都结束了吗?他们曾经美好的初恋,他们当年的意外的分离,他们现在的纠缠和不甘,都结束了吗?
身影倚在门边,直直地站着,不知何时,一声犹如困兽一般地呜咽在这静寂的夜里响起。
身影渐渐滑落,呜咽声象是奏向丧钟的哀曲,唱着挽歌,祭奠逝去的美好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