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资本与朕做交易?”萧如璋如鹰般眼睛紧盯着面前薛禾,好一会,他看见她瞳仁微微颤抖。
面对这位日后盛世君王的威迫,薛禾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恐惧和慌乱。
虽然飘荡百年,但都是虚长的经历与年岁,这百年她只能做个看客,无法跟任何人交谈。
许久,薛禾深吸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开口:“以往是我年少,与他情意绵绵,又自视清流贵女,以为少年夫妻,情可抵千金。可后来才知晓,他心中另有他人,为此不惜暗害我腹中胎儿,还弃生病的我不顾,看我慢慢病死。”
“我是被一口棺材抬进乱葬岗的!”说到最后,她咬牙切齿,声音微哑满是不甘。
端坐高台的皇帝却没有什么表情,后宅宫闱那些腌臜事,他知道估计比薛禾都多。
“要不是趁着盗墓贼开棺,我恐怕就活活闷死在在棺材中了,若不是遇到陛下,我也早已葬身在狼腹中了。”薛禾缓了会,声音平稳许多。
“我愿意供陛下驱使,只盼苟活于世。”说着,她趴在地上将额头磕在冰凉的石板上。
阳光从偏房窗户倾泄进来,落在萧如璋背上,他端坐的身子稍稍前倾,一张俊容面无表情,只是眉下的眸子清亮,仔细打量着对自己叩首的薛禾。
“苟活?你不想复仇?”萧如璋问,“朕要听实话。”
薛禾慢慢抬起脑袋,演了一场戏,耗了精力,她越发觉得脑袋发昏,身子酸痛难受。
她看着男人犀利敏锐的眼眸:“自然是……想的。”
“陛下问我凭什么资本跟陛下做交易,我想就凭我父亲,他绝无贪污可能,陛下心中也是知道的。”
薛禾记得自己死后几年,皇帝亲自为她父亲翻案还了清白,她那个时候也才明白,萧如璋跟她父亲虽政见不同,但他心里是敬重父亲的。
也因为父亲畏罪自尽一事,被保守派拿来大做文章,阻挠收税,皇帝心中是既恼怒又愧疚。
皇帝恼怒父亲太有风骨,宁肯自尽证清白,也不肯等候调查,死了还被保守派反咬一口利用。
但又愧疚自己为了安抚朝内利益,妥协定案,留了贪污罪名给他。
所以,薛禾在赌,在赌萧如璋对她父亲的那点愧疚。
“我从侯府被扫地出门,是因为就算我做的再好,丈夫的心也不在我这了,自然看我百般嫌弃。但我如今只余陛下一人可依靠,陛下只要肯用我,我就能在后宫立足。”她再次叩拜在皇帝脚边。
萧如璋右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轻敲着,他微眯眸子凝着薛禾。
房间内落针可闻,李常低着脑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对朕来说,用处不大。”萧如璋说。
“我擅药理,相比太医院的太医,我比他们在乎陛下的身体,因为我只有陛下一个主子。”薛禾说。
太医院内虽有专门侍奉皇帝的御医,可太医也容易被收买。
话音落后,房间内又安静了。
良久,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窒息的沉静。
李常赶紧走到门口,看了眼皇帝隔着门开口问:“谁?有什么事?”
“小的卫高,夫人让小的来通知老爷一声,夫人妹妹林夫人来了。”卫高低着头,耳朵却是高高竖起,听着屋内动静。
李常又瞥了眼皇帝脸色,立即对卫高说:“老爷正忙,不是说过,日后这些小事不要来打扰老爷!”
“哎呦,知道了,是小的擅做主张了。”说着卫高朝着自己右脸重重扇了一巴掌。
清脆巴掌声在门外响起,打完之后,卫高便匆匆走了。
薛禾脑袋抵在地上,冰凉的地面让她昏沉的脑袋又清醒几分。
夫人?是……沈贵妃!
沈贵妃失了孩子,皇帝便带着她出宫休养,以示安慰。
而沈贵妃的妹妹便是嫁给长陵伯林府的沈念月林夫人!
衣衫拍打声打断了薛禾的思绪,她抬起眼,看见萧如璋正在整理袖子上的褶皱,或许感受到她的目光,也抬起眼眸看过来。
薛禾急忙收回目光,再次把额头磕在地上。
“走吧,有人登门拜访,朕也不好藏在这躲清闲。”萧如璋对李常说。
紧接着吱呀一声,木门又被关上。
薛禾听到声音浑身松懈下来,瘫坐在地上不停小口喘着粗气,怪不得父亲说伴君如伴虎,这真是一步都错不了。
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皇帝对她究竟是个打算。
如果能留在皇帝身边做宫婢最好,再获得皇帝的几分信任,日后再遇到韩家人,他们便不再敢动她,她也有机会拿回嫁妆。
薛禾摊开双手,看见红肿的掌心,从乱葬岗跑出来伤口一直没处理,现在火辣辣的疼。
她倒吸一口冷气,又走回原来的角落蹲下蜷缩着,抱着双臂睡去。
正在朦朦胧胧之际听到房门再次被打开,看见伺候萧如璋的太监带着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薛禾闻到中年男人身上的草药味,这才明白眼前这人是大夫。
她睁开眼看向太监李常问:“公——”话到口头想起这次萧如璋是微服私访,眼前这个郎中市井气多,不像是宫中太医,立即改口,“大人,老爷呢?”
“老爷吩咐小的给姑娘请来郎中,待郎中诊断过后,便领着姑娘去洗漱换衣。”李常惯会做人。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要不要把薛禾留在身边,但以皇帝对薛大人的态度,他还是掂量觉得该对薛禾温和些。
薛禾听到他的话,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地,按照目前情况来看,她赌对一半。
另外一半就要看皇帝对她父亲愧疚还剩多少了。
郎中诊断完后写了方子交给李常,李常让身边的人跟着郎中出府抓药,又让婢女将薛禾带去客房。
薛禾撑着病体洗漱感觉快要力竭,最后是躺在床上任由婢女处理手掌伤口,
婢女玲珑抬眸,见她发烫的脸颊衬得清丽容貌更为昳丽,苍白的嘴唇又觉得楚楚可怜,便加快手中清理动作,让她早早休息。
薛禾道了声谢,眼睛一闭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