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童芷从梦中猛然惊醒,心口狂跳,耳边还回响着那声惊雷。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只见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玻璃,世界瞬间被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遭了!小猫!”童芷的心猛地一紧,她顾不上许多,胡乱披上一件轻薄的雨衣,抓起玄关上放的雨伞,赤脚蹬上拖鞋就冲出了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又迅速熄灭。童芷冲出单元楼门,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她的衣服和脚面,刺骨的寒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区花园在暴雨中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艰难地穿透雨帘,投下几个摇曳的光圈。
童芷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一个艰难移动的身影上——居然是任夕野!
他坐在轮椅上,浑身早已湿透,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同样湿漉漉的小猫,用一只手护着,另一只手则死死抓着轮椅的金属轮圈,用力推动着。
轮椅的左轮卡在了一个雨水窨井盖边缘,任夕野绷紧了身体,双手青筋暴起,用力去推,轮椅却纹丝未动。他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无奈,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任夕野!”童芷的声音带着颤抖和焦急,她几步冲到任夕野身旁,用力把手中的雨伞严严实实地遮挡在他的头顶和小猫上方。雨水瞬间被隔绝开来,但童芷的右肩却毫无遮拦地暴露在雨中,寒意迅速渗透进去。
“你疯了吗!这么大的雨你……”童芷看着他湿透的头发、苍白的脸,还有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猫,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任夕野微微抬起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在昏黄路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冷光。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粗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抱着它,再打伞的话……不好推轮椅。”话未说完,他的轮椅突然不受控的往左倒去。
童芷的手比脑子快——她直接将雨伞塞进任夕野湿透的掌心,伞柄残留的体温让任夕野手指猛地一颤。
“拿着伞。” 她的声音不容置疑,人已绕到轮椅后方,双手死死扣住冰凉湿滑的轮椅扶手。
“阿芷!你不用管我,快回去!” 任夕野的惊叫混着雨声炸开,试图扭身阻止。
“别乱动!” 她低喝一声,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他后颈。她弓起腰背,双脚在湿滑的积水中蹬踏寻找着力点,试图把轮椅推出去。
吱呀——!金属轮圈与窨井盖边缘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轮椅却纹丝不动。
童芷咬牙,后撤半步,再次发力!轮椅晃动了一下,溅起浑浊的水花。终于在第三次发力时挣脱了泥泞。
任夕野被这突如其来的前冲力带得身体狠狠前倾,他几乎是本能地收紧护猫的手臂,另一只手更用力地抓住扶手才勉强稳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直到两人一猫彻底逃离大雨来到楼下,童芷才像虚脱般松开了手,整个人顺着轮椅缓缓滑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水珠不断滚落。
等气息稍稍平复后,童芷这才注意到任夕野居然没穿拖鞋。他的双脚脚尖无力地下垂着,右脚已经掉下了轮椅踏板,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童芷心中一紧,立刻蹲下身,轻轻抬起任夕野的右脚,小心翼翼地放回脚踏。
任夕野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看着童芷,眼中满是复杂。
童芷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率先移开目光,轻轻吸了口气,低声说:“雨太大了,先上去吧。”说完,她没等任夕野回应,转身便朝电梯走去。
回到楼上,楼道里昏黄柔和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童芷主动从任夕野怀中接过被淋透的小猫,语气中带着关心:“把它给我吧,我回去给它洗洗。”
她又看了一眼浑身湿透、脸色冻得发青的任夕野,“你…你快回去冲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吃点药,别着凉了。”说着,便转身匆匆回了自己家。
任夕野坐在轮椅上,看着童芷关上门,这才低头看向自己,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不断滴落,湿漉漉的裤子紧紧贴在他肌肉萎缩的腿上。那原本就纤细的腿部,在雨水的浸润下更显单薄。
他转动轮椅,打开家门。门开的瞬间,护工张向阳那张带着关切的脸映入眼帘。张向阳一看到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担忧:“任总,您怎么突然出去了?还淋得浑身湿透,这大晚上的,多危险啊!”
任夕野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个略显牵强的笑,声音有些嘶哑:“没事,就是出去散散心。”
张向阳赶忙上前,伸手就要去推他的轮椅:“任总,我帮您洗个澡吧,不然第二天肯定会感冒。”
任夕野轻轻摇摇头,声音冷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用,我自己来。”说罢,他推动轮椅,朝着浴室的方向缓缓驶去。轮椅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动,拖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张向阳跟在后面,嘴里还念叨着:“任总,您这身体可不能着凉,老爷子叮嘱过的……”
到了浴室门口,护工快步上前,帮他打开了暖风系统。暖风呼呼地吹着,瞬间驱散了寒意。
任夕野停好轮椅,艰难地脱下身上湿透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冻得太久了,他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吃力,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他身上,仿佛在和他较劲。
张向阳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不忍心,忍不住又上前说道:“任总,还是我来帮您吧,您这样太费劲了。”
任夕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尊严:“不用。”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脱下了湿透的衣服,露出那病弱苍白的身体。他推着轮椅来到浴缸边,按下按钮后,热水便从水龙头里汩汩流出。
他放下轮椅手刹,一只手紧紧撑着轮椅,另一只手把两条软绵无力的双腿从轮椅踏板上捞起来,缓缓放入浴缸。而那双腿,像两根没有生命的枯枝,在热水中轻轻晃动。
接着,他双手撑着轮椅,身体一点点地挪到浴缸边。每挪动一寸,他的额头都会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咬着牙,小心翼翼地顺着浴缸壁往下滑,整个人慢慢沉入了浴缸。
护工默默地捡起他丢在地上的湿衣服,放进脏衣篓后,对任夕野轻声说道:“任总,我就在门外等着,如果您好了可以叫我。”
任夕野闭上眼,轻轻应了一声:“好。”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他的身体,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看着自己在水中随着水流起伏,却没有任何知觉的双腿,心中一阵悲凉。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肚皮,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一种无法言说的屈辱和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看着浴缸边缘,眼神渐渐变得痛苦。下一秒,他猛地挥起右拳,带着全身所有的愤恨和自厌,狠狠砸向浴缸边缘。
“砰!”
一声闷响在浴室里炸开,浴缸边缘微微震动。他的手掌与浴缸边缘猛烈撞击,瞬间泛起一片通红,虽然没有破皮,但那钻心的疼痛却让他额头上青筋暴起。这肉体尖锐的疼痛,竟奇异地压过了心头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窒闷。
他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浴缸里那微微荡漾的水波,以及水中自己那双腿的倒影。
门外,护工静静地站着,听着浴室里传来的闷响,心中满是担忧,却又不敢贸然进去。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在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一抹悲凉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