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香是被沈彻抱着回海棠阁的。
张九宫一行人只敢远远跟在后面，恨不得自己今天没长眼睛。
皇上对这位采女的行事颇为大胆，但这不意味着，他允许别人也看到。
一见皇上抱着人进了内殿，张九宫就对身后人严加训导：“今天的事儿往外泄露一个字，你们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可这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
不过一刻钟之后，丽嫔那边来了人问，听闻皇上衣服湿透了，海棠阁小，又没有暖房，虽是五月，夜里也还冷呢，皇上可否要移步永和宫正殿，丽嫔热了暖房，烧好了水正等着皇上。
来的人正是柳叶，她隐隐看了看挡在屏风内的皇上和姒香，垂眸看这地上一路的水渍，等待皇上的答复。
“告诉丽嫔，朕今夜歇在海棠阁。”皇上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丽嫔，柳叶见姒香没说话，只能退下。
那头柳叶刚退下，这边姒香就垂着头道：“皇上，您还是去丽嫔娘娘那里吧。”
“怎么？朕的采女这么快就变了个人？”沈彻的头发还在滴水，他笑道：“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有了采女，朕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趣呢。”
姒香不好意思地埋头进了沈彻怀里，挡住眼中一片凄然，她道：“可是皇上，龙体为重，您这样，着了凉可怎么办？”
“不若您先去丽嫔娘娘那换身衣裳？”姒香道：“妾这里没有暖房，热水又没那么快的。”
“朕的采女真心想朕去？”
“那是自然。”姒香道：“不过——”她婉转着声音道：“妾可是会一直都在这里等您，您去了，不会不回来了吧？”
她仰起头，浸过水的眼睛明澈地眨着，忽而撑起身子，快速在沈彻在耳边道：“您可一定要记得回来看妾呀。”
正殿里，柳叶说完皇上的答复后，丽嫔端着笑意的脸一下子落了下来。
陈嬷嬷焦声问：“姒香那丫头没帮娘娘说话？”
柳叶沉默，陈嬷嬷再也忍不住，回头对丽嫔道：“那贱人竟然敢出尔反尔，娘娘您这次可一定要给她个厉害！”
“皇上驾到——”
张九宫拉长的声音忽然在殿外响起，殿内人一愣，不是说皇上不来？
丽嫔忙起身：“妾参见皇上。”
“是谁要朕的采女厉害？”沈彻身上湿黏黏的，早就不好受了，见丽嫔嗫嚅，他转而又问道：“暖房在哪？热水已经备好了？”
“是，听说您衣裳湿了，妾这才赶紧备下。”丽嫔没想到宫人说得皇上湿了衣裳竟然是这个模样，这哪是衣裳湿了，这根本就是整个人掉进湖里啊。
可这永和宫，哪来的湖？
她正纳闷，就见皇上已经在张九宫带领下去了暖房，她急急想要跟上去伺候，却被张九宫拦住：“有奴才们侍候皇上就够了。”
这本也是奴才的工作，丽嫔跟上去，不过想问问皇上情况，可皇上走得又急又快，她无法，只能转头命令陈嬷嬷：“也不知皇上是否用了晚膳，快去备些酒菜。“
她自己则是再去重新梳妆，皇上已经几天没来她这里了，她今夜要好好和皇上叙叙旧情。
在路上，她问柳叶：“不是说皇上不来？”
陈嬷嬷也问：“你是不是传错了消息？”
“丽嫔娘娘，奴婢岂敢。”柳叶快速道：“许是采女后来又跟皇上说了什么。”
她这一补充，陈嬷嬷的嘴瘪了瘪：“那可不一定，那丫头要是说好话早就说了，那就非得等你走了再说？说不定是皇上还是心系咱们娘娘。”
“嬷嬷，不要再叫姒香那丫头。”丽嫔有些不耐，却还是稳着声音道：“皇上一进来就听见这种话，怎会高兴，嬷嬷，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
“是，是。”陈嬷嬷噤声。
丽嫔深呼了口气，皇上是自己愿意来的最好，不是也无妨，她总能有办法的。
外面的打更人又敲了一次梆，沈彻才清洗好，换了身舒爽的衣服。
丽嫔早就等在暖房外，一见他出来就迎上去：“皇上可好些了？”
“恩。”
“听说皇上还未用晚膳，妾备了一桌，不知皇上可愿赏脸？”丽嫔拉上皇上的衣袖道。
冷了丽嫔这几天，丽嫔依旧还算稳得住，拉沈彻的衣袖依然那么自然。
沈彻顺势揽住她：“你有心了。”
二人坐在桌前，几日不见，丽嫔对她更为用心，桌上的酒菜无一处不贴合沈彻的爱好。
更妙的是，这用膳的地方，丽嫔不知从哪弄来的萤火，藏在一个灯罩里，似无意般就放在她身侧，萤火映照，就如灯下看美人，衬得丽嫔的花容月貌更为出色，别有一番滋味。
沈彻看着，却又想起那立在水中朝她伸手的采女。
不得不说，今晚的丽嫔做足了功夫，美若圣洁的仙子。
但那采女却是要勾人魂魄的妖精，眼角似若有泪又无泪，神态恍若有情却无情。也许上一秒你会觉得她是无助可怜，下一秒却又会觉得她妖媚忘我。
这样极具反差的矛盾给了他极大震撼，让他突然脱口而出道：“把采女也喊过来吧。”
丽嫔的笑顷刻间僵在了脸上，她似乎一下子从高傲的仙子跌下了神坛，现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丽嫔。
沈彻想见姒香的心更急切了，他直接道：“张九宫，让御膳房再上几道采女喜欢的菜，再去把采女请过来一同用膳。”
“奴才遵旨。”张九宫一溜烟去了。
这位采女，本事不小啊，是他之前小看她了。
他踢了一脚自己的徒弟小六子，让他赶紧去御膳房传话，自己则打算亲自去请采女领教一番。
等人到了海棠阁，他恭敬地把话一传，就感觉采女好似一点不意外。
因为这个时辰了，她早就梳洗完毕，穿戴整齐，正悠哉喝着茶，就像在等谁一样。
采女还是之前她见到的采女？
张九宫趁她不注意快速瞄了几眼，奇怪，还是平平之姿啊，怎得皇上突然就更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