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纸鸢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没想到沈黎轻易答应。
轮椅上的男人垂着头,脸上不见丝毫喜色。
他背脊单薄,身形清瘦。
盖住长腿的棕色毛毯上,留有高跟鞋踩过的斑驳印记。
沈黎狼狈不已,而她却好端端的。
前世遭遇绑架时,她被蒙住眼睛,清晰听到铁棍捶打身体和男人忍痛的闷哼声。
待重获光明,沈黎抱着她走得极稳。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额头滚落,面色苍白如纸。
将她安顿好,沈黎才被送去医院。
当时应该是痛极,可她听信白晓晓说绑架是沈黎自导自演的做戏,居心叵测。
对他没有半分好脸色。
她向来没轻没重,也不知道沈黎的腿好全没有。
宁纸鸢走到沈黎面前,弯身想掀开毛毯查看:“是不是腿疼?”
她的温柔来得太突然。
前一秒喜欢裴瑾,喜欢到在沈黎这个讨厌的人面前哭,后一秒说不取消订婚,甚至主动触碰他。
明知鸢鸢做出亲近举动,是怕他反悔,想让他放下戒备。
可沈黎不忍心拆穿拒绝。
心跳仍然为她失控。
不能再陷进去,他已经准备放过她了。
对上宁纸鸢关心的眼神,沈黎如同被灼伤飞速避开。
他应激地身体往后靠,紧攥着毯子不放,喉咙里艰涩挤出几个音节,“我没事。”
宁纸鸢垂下手,不再勉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自己前后态度如此大的转变,沈黎短时间无法接受,是正常的事。
她的一句关心,让沈黎慌成这样,她前世对他该有多差。
好在上天垂怜,她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用足够多的时间,好好珍惜沈黎。
宁纸鸢吸了吸鼻子,站起身。
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今天是他们的订婚宴。
是开心的日子。
她刚刚哭过,妆肯定花了。
“你让化妆师过来帮我补妆。”
鸢鸢爱漂亮。
一想到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等会儿去见裴瑾。
沈黎嫉妒到发疯。
在他眼里,什么样的鸢鸢都是最好看的。
男人眸光一黯,顿了下,“好。”
黑色轮椅和沈黎那张不可方物的脸,一点也不相配。
宁纸鸢托腮思忖。
坐轮椅拍出来的照片不好看。
长时间的久坐,血液不流通,对沈黎的腿也不好。
前世,她抗拒婚约,沈黎已经康复,为了和她顺利订婚,坐轮椅装病。
这一世的心境,全然不同。
她不打算再跟别人订婚。
一生一次的订婚宴。
这轮椅,怎么看怎么嫌碍眼。
宁纸鸢的手搭在男人椅背,虚搂住他,“你的腿是不是已经好了?”
他的腿好了,鸢鸢就和他毫无瓜葛,可以放心去找裴瑾么。
沈黎眉头紧皱,“我……”
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老板,客人到齐了。”
沈黎避重就轻:“我去给你找化妆师。”
宁纸鸢担心他要走,故技重施去捉他的手。
她眼神透着狡黠,瞳仁映出他的身影。
粉嫩的唇翕合,露出两颗可爱小虎牙。
“沈黎哥哥,我知道你的腿好了,等下订婚不坐轮椅好不好?”
软绵绵的声音,却像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原来鸢鸢的目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他装病痴心妄想。
“嗯。”
沈黎眼底一片漠然,把手挣出她的掌心。
看着男人开门,这一回,宁纸鸢并未再阻止。
齐助理急切走向沈黎,仿佛晚上一秒,就会受到危险似的。
见沈黎全须全尾,表情明显轻松起来。
意识到她还在,临走前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宁小姐。”
宁纸鸢撇了撇嘴。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两人离开没多久,化妆师战战兢兢来补妆。
上妆时可没少折腾,补妆过程意外的顺利。
宁纸鸢巴掌大的脸,五官柔和明艳,不说话的时候,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皮肤底子好,肌肤白皙透亮,吹弹可破。
化妆师手下动作放得更轻,出于职业习惯的夸到,“宁小姐的皮肤真好,订婚宴上肯定会惊艳众人。”
话落,和镜子里的宁纸鸢对视,顿时心里一咯噔。
谁不知道这位小祖宗不乐意和沈先生订婚。
宁纸鸢移开视线,理了理颊边碎发,轻勾唇角,“那就好。”
她起身去宴会厅,门口的保镖已经撤走。
走到楼梯间,被一个身材娇小,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拦住去路。
“鸢鸢,你怎么还在这里?赶不上和裴瑾哥约好的时间了!”
白晓晓?
宁纸鸢化成灰都认得这张脸!
白晓晓是她家佣人的女儿。
前世她被这张看似无害的脸所蒙蔽,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
可她得到了什么?
男朋友被这位好朋友撬走,宁家家产被吞并,父亲锒铛入狱,她被从高空推下。
这个时候,白晓晓和裴瑾早就勾搭在一起。
白晓晓想破坏这场订婚,故意告诉她,只要她十二点出现在的夜色会所,裴瑾就会和她复合。
前世,宁纸鸢去了。
裴瑾和狐朋狗友喝得醉醺醺,大声炫耀自己赌赢了。
在众人的鄙夷目光里,宁纸鸢才知原来这是一场赌局。
宁纸鸢反问:“我的订婚宴,我应该在哪里?”
“他一个坐轮椅的残废怎么配得上你?”
白晓晓神情激动,压着耐心劝道,“你不是最爱裴瑾哥吗?再不走,到时候裴瑾哥生气,就不好办了。”
角落里,面色颓然的沈黎往回走。
不忍再听下去。
化妆师的三言两语,让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希冀。
但鸢鸢爱的是裴瑾。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事实。
以往,宁纸鸢一听和残废订婚就会暴跳如雷。
可今天,失效了。
白晓晓挽着宁纸鸢的胳膊,“鸢鸢,趁着沈黎没发现,我们快走吧。”
宁纸鸢不喜欢别人碰她。
白晓晓是例外。
这一举动想找回些安全感。
却不想,宁纸鸢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