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军绿色的裤子，一头利落的短发，浓眉之下，那双略显薄情的长眼，看人的时候好像要把人冻冰一样。他五官长得秀气干净，季瑶见过他笑的时候。
笑起来眼睛微弯，好像藏着星辰。
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如果用手碰的话，也是软软的。
他说话的声音好听的就像他带她去听过的大提琴，不是声线多像，而是语调总是那么的不急不缓。
季瑶的目光太直白了，一直盯着他，好像要将他身上戳个洞。
这炙热的目光，让程寄影不自觉的回过头将目光投了过来。
程寄影看到坐在自行车上的小姑娘，心跳漏了半拍。
夏日里的烈日，都没他的心口灼的厉害。
程寄影的目光落在了推着车的人身上，那好像是纺织厂家属院的季远？
程寄影快步的穿过人群，想要过来搭话。
不过还没等走多远呢，就被身后的人喊住了：“我说程寄影，你不是来接我的吗？有你这么接人的？我在后面喊你老半天了，你跑的比兔子还快。你疯了啊？”
后头，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拍住了还准备追出去的程寄影。
回应对方的，是程寄影冷下来的脸，以及埋怨的眼神。
这一眼，直接让男人如坠冰窟。大夏天的，一下子连冰棍都不用买了。
“咋？你看见你小媳妇了啊？没追上？我记得你单身啊，老程。”萧安逸拍了拍的肩膀。
程寄影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老萧，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萧安逸：……
什么玩意？
他只觉得自己幻听了，看看好友，再看看天，哦这还是人间。
他也没死呢！不至于听到这么魔幻的东西。
“不是，你爸你妈婚姻都走成那样了，你后妈给你生的弟弟现在都快高中毕业了，你还能有这么甜的想法呢？”萧安逸很震惊。
程寄影又看了他一眼，没指望从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但是，他就是很喜欢刚刚只见了一面的小姑娘，唯一的线索就是季远。
“你和季远熟吗？”程寄影又问。
“你一见钟情的对象是季远？”萧安逸嘴贱了问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程寄影的快步离开。
“别生气啊，不熟，不过我弟和他熟，你放心，明天一早，哥们儿就带你去他家。你这一次探亲假有几天？不是我说你，明明离家不远，你就不能多回来看看？
这么几天的时间，能追上你那一见钟情的对象？”
萧安逸碎嘴的追着程寄远走。
另一边，季瑶坐在自行车上，她已经看不到程寄影的身影了，但是她很确定对方一定看见她了。而且眼神就和上辈子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
当时她不懂，现在跳出来看才发现，他这是对她一见钟情？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她现在甚至想笑出声。
季远推着新的妹妹，以及糊涂又沉默的妈，一路上神情凝重的回了家。
季家的人不多，家里是厂里分的二层小楼。
除了张桃花的丈夫季成功，就是张桃花，还有她的婆婆，以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如今，季甜甜已经下乡，季家的大儿子被外派去了省城学习。
这会儿是大早上，家里其他人都还没出门呢。
所以，三个人一进家门，就看见了餐厅的饭桌前，张桃花的婆母周桂云和季成功两个人正在等着他们回来吃早饭。
季瑶上辈子没见过这个老太太，因为两年后她来的时候，这老太太已经去世了。
这会儿看到，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周桂云一向讨厌儿媳妇，不过她是个讲道理的人，除非张桃花犯错，不然的话，是绝对不会甩脸色的。
这会儿见儿媳妇一路劳累的，还是为了送孙女下乡。
老太太的脸色十分的温和：“回来了？先洗手吃饭吧？这小姑娘是？”
张桃花顿如惊弓之鸟，恨不得把季瑶给藏起来。
一旁的季远则是一脸古怪，他想找一个好听一些的，能让奶奶不至于太生气的方法，把真相给说出来。
季瑶就简单多了，她看着老太太，甜甜的喊了一声：“奶奶。”
“这孩子，嘴怪甜的。桃花，这是谁家孩子？你妹子家的？”周桂云知道张桃花有个妹妹，也嫁了个姓季的。不过两家很少往来。
她每次提起，儿媳妇也都特别紧张的说不用和他们往来。
行为举止十分怪异，不过她也就当做是儿媳妇不想穷亲戚上门给她丢脸。
这个儿媳妇，嫁到她们家之后，就一直是这样。
她也习惯了这小家子气的儿媳妇。
儿子喜欢，她能怎么样呢？当然是包容了。
“奶奶，我叫季瑶，我是我妈的亲女儿。我妈就是张桃花，我也是您的亲孙女，这儿应该就是我的家。”季瑶不用张桃花说，再次接茬。
她看着乖巧，长相又好。
正是周桂云最喜爱的小姑娘类型。
但是这一开口，丢出来的那是一连串的地雷。
直接炸的家里没了动静。
就连之前坐着，等妻子解释的季成功，也震惊的打碎了他手边的茶杯。
猛地就站起来了。
“妈……其实，其实我都能解释的，老季，我，我都有苦衷。”张桃花抖着嗓子，想要做一些苍白的解释。
“奶奶，先不管我妈有没有苦衷，您可别太生气了，您身体要紧，上个月去检查，您心脏可不大好啊。”季远看着沉寂中的奶奶，只觉得不妙。
急忙的上前去给老太太顺气。
周桂云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她自幼就生长在大家族，世道动乱的时候，也凭着自己的眼光，没让家族的一切毁于一旦。
她风光过，也吃过苦。
她自认为是个有涵养的人。
但是这会儿……
周桂云指着这个一向让她气不顺的儿媳妇，你，你你了半天，直接就倒了。
“妈！”季成功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赶忙给老太太急救。
“季远，快，快带你奶奶去医院。”
季成功喊了一嗓子。
这一切看的张桃花脸色煞白。
“老，老季，我真的可以解释的。”张桃花哭丧着脸，心中万种委屈。
“你解释什么东西？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还有这孩子的事儿，等我送妈去医院之后，你也必须给我从头到尾说清楚。怎么老子疼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了？
我亲生的这些年，让你给我塞哪儿去了！”
季成功气的头脑发涨。
这会儿功夫，昏厥过去的周桂云也终于缓过了气。
“不，不去医院。”老太太一把把儿子推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这会儿知道怕了的儿媳妇，抬手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我们季家哪儿对不住你了？你，你这些年，把这孩子给我藏哪儿去了？这是我孙女？这是我孙女的话，那季甜甜又是谁？你，你给我一五一十的，全都说出来！
一个字都不许给我落下！”
周桂云一边说，一边又在看季瑶，季瑶的脸，让她几乎是瞬间就相信了，这才是她的孙女。
甜甜虽然和张桃花长得有些像，但是和自家儿子，那是半点都不像。
可这小姑娘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像极了。
一看就是她们老季家的孩子。
她是从旧社会过来的，见识的听过的东西也都五花八门，不用张桃花说，也能猜出一些来。
但是这些破事儿，必须张桃花自己说！
张桃花哆哆嗦嗦的，无助的看了一眼丈夫，对上的是丈夫审视冷漠的目光，又看一眼二儿子，也是儿子不赞同的目光。
至于老太太，她根本不敢看。
张桃花又怕又委屈的哭了：“甜甜，甜甜是我妹妹的女儿。甜甜天生体弱，在乡下没个营养，我妹妹的婆婆又不待见我那可怜的妹子。俩孩子刚出生两天，看不出啥。
你们又都没在家，我，我就琢磨着，不能看着甜甜死了。
可甜甜的病得花不少钱，我怕你们不同意。所以就把季瑶换去了他们家。
把甜甜留在了家。
但是，但是我也是有考虑的。他们家也姓季，至少季瑶没还姓，我也没对不起祖宗啊。
季瑶是我的女儿，她应该像我，她如果懂事儿，就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妹妹这些年，不是也把季瑶给养活了吗？
甜甜，甜甜那孩子多好？这些年你们不是都很喜欢她吗？”
“你，你，你听听。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玩意！”周桂云气的又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