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谟换了身素净的衣裙,脸上不施粉黛,悠然来到和潜院。
和潜院的小厅里,姜氏侍立在下首,正中的玫瑰椅上坐着深紫色锦衣华服的赵老夫人,发髻上插着一根上好的多宝镶金松绿翡翠簪,正眯着眼假寐。
沈谟福身行礼。
“见过祖母。”
赵老夫人并不应声,她身边的庆嬷嬷上前,示意沈谟站在檐下。
沈谟无声哼笑。
这府上的主子,好像格外喜欢让人立规矩。
沈谟前世敬着这些蛀虫勋贵,自认为自己身份低微,高攀了伯府,重活一世,总不能重蹈覆辙。
师傅在世时一再规劝,让她抬头做人,前世她不听劝,得了那样的下场,这辈子总要吸取教训。
她指缝间夹着一根细短的银针,在庆嬷嬷手臂拉扯她之时,快速地扎上一处穴道。
这处穴道痛感会加倍。
庆嬷嬷“啊”地一声。
与此同时,沈谟收起银针,顺势摔在地上,装作被庆嬷嬷推倒的样子。
“嬷嬷,你何故推我,我身子不好啊。”
“浑说!我可没有推你,是因为我的手臂……”
庆嬷嬷痛得龇牙咧嘴的,撩起袖子想要寻伤口以证实沈谟故意虐待下人,可手臂翻来覆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怎么回事!
自己分明被扎了一下的啊?
庆嬷嬷又弯腰忍痛去扯沈谟,想从她身上找出作案工具。
“你做什么欺负我家小姐!”
白芍用力一推,庆嬷嬷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在厅中哎哟哎哟叫唤。
“庆嬷嬷自来唯祖母的命是从,不知孙媳做错了什么,祖母唤嬷嬷如此折辱我。”沈谟故作伤心道。
“你!”
赵老夫人猛地睁开眼,使了个眼色让庆嬷嬷退下,冷笑道:“你身子不好,我不过是让庆嬷嬷扶你去晒太阳,怎么?这也有错了?”
“祖母好心,那定是您身边出了恶奴,孙媳这就替您教训一番,省得她们一个个都爬到主子的头上来,白芍。”
白芍应声,一脚踩上瘫坐在地上的庆嬷嬷的脚腕,只听到杀猪般地叫声响彻小院,紧接着,声音乍然而止,人晕了过去。
“沈氏!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还有没有规矩!”
“祖母怎不识孙媳的好意呢,孙媳这是为您好啊。”沈谟抹着眼泪道,“在这么多下人面前,孙媳却被一个恶奴欺负,传出去对伯府声名有碍啊,若是当今知道了,责罚伯府怎好。”
拉出伯府颜面这大旗,赵老夫人纵使再不满,也只能勉强往肚里吞。
赵老夫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被当今责罚,最想要的就是与当今同桌而食,只要踩住这一点,她便说不得什么。
赵老夫人果然闭口不言,面上青白难看,显然就是气得不轻。
姜氏垂首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赵老夫人这般无用,才两句话就被噎了过去。
她轻咳一声,瞥了赵宝珠一眼,柔声道:“沈氏,今儿你祖母唤你过来,是有事问你。”
赵宝珠站在老夫人身侧,本眼神不错地盯着老夫人的簪子,听了姜氏这话时扫了沈谟一眼,见她打扮素净,讥笑道:“穿得这般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伯府多亏待你一样。有些人就是爱装,明明贪了许多,还天天穿的那么破。”
姜氏见赵宝珠果然上钩,几不可察地勾勾唇。
“宝珠,事情还未调查清楚,许是有甚误会。”
“误会?娘肯定是不在意的,左右沈氏都是您的儿媳妇,只要您发下话来,沈氏贪的那些就是您的了,您大可以贴补二弟三弟了,您说呢。”
姜氏没想到一向好哄的赵宝珠今日跟吃了炸药般,处处带刺,方才她来便是,现在又是。
“宝珠,你怎么这般说我,我是你娘亲啊,我日日担心你吃不下睡不好的,若是我有钱,定是给你啊。”
“那好啊,给我啊。”
姜氏一哽,气得温婉的神情都维持不住,直想上前扇她一巴掌。
这个孽女,处处和她作对!
“够了,吵吵闹闹什么样子!”
赵老夫人可不是来听她们母女吵架的,她今天是来要钱的!
她朝沈谟丢了几个账本,气怒道:“沈氏,这些都是你掌家期间的账本,你是当阖府的人都是瞎子,这般正大光明地贪了公中的钱!”
沈谟只觉好笑。
赵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不会掌家,彼时是老伯爷身边的一个姨娘管的,姨娘死后,就交由姜氏了,所以她一直不知道伯府公中根本没钱。
沈谟捡起地上那几本账本。
说实话,姜氏做这几本账本也是用了心的,不说赵老夫人,就是换个懂行的人来看,也不见得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姜氏和赵宝珠这会也不吵了,母女俩一齐盯着沈谟看,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盯着美味的肉食。
“沈氏,你还有什么话说!”赵宝珠一脸仿佛掏空了她的钱的模样,“祖母方才给你留颜面,就是想让你自己说出来,你却伶牙利口,说祖母纵容恶奴薄待你,你真是冥顽不灵!”
姜氏假惺惺道:“沈氏,我们是一家人,你祖母也不会为难你,这样吧,你拿出那些银钱,此事便既往不咎了。”
“祖母,这钱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沈氏!你贪了公中的钱,还不肯吐出来,小心我让辛林休了你!”赵老夫人听沈谟说不拿钱出钱,大吼斥道。
“祖母稍安,我没有贪这些钱自然没有钱拿出来啊,因为这些账本,都是临时伪造的。”
姜氏眼皮一跳,立即道:“沈氏!物证就在眼前,你怎好矢口否认!罢了,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来人啊,将林账房带上来!”
林账房很快被带了上来。
姜氏使了一个眼神过去,可他一直低头,不知怎么的,她心中莫名有些慌。
“林账房,这本账目出自你手,你说说看,是不是少夫人逼迫你做假账。”
“不,不是的,是夫人,是夫人以小人的家眷威胁我,让我做假账,好冤枉少夫人。”林账房从怀中取出一本陈旧的账本,惶恐道,“这本才是真正的账本。小的实在良心不安,不忍冤枉无辜之人,夫人,就算您杀了我的妻子孩子,我也不能做违背良心之事啊!您自个贪了公中的钱,为何要冤枉少夫人呐。”
姜氏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指着林账房,脸色一厉。
“混账!你缘何冤枉我!你是不是收了谁的好处!”
虽然没有明说,可意思十分明显,说的就是林账房收了沈谟的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