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晞的头发长及腰上一寸,乌黑浓密。
吹干它们,向来是件耗时费力的苦差事。
嗡嗡作响的吹风机在她耳边聒噪个不停。
一度一度地将她的心吹起了躁角。
桌上的手机屏幕暗着,那个陌生的京市号码,没有再打来。
她记得清楚,他们分手整整385天。
她曾以为,这个数字会无限递增。
386、387、388……
可心里总有个声音在暗讽:数到天荒地老,又有什么意义?
终于,头发只吹到半干。
啪嗒一声,吹风机被她狠狠摁停。
空气骤然安静,只剩下她做了某个决定后急促的呼吸声。
脱下睡裙,她拿起手机,光着脚踩在地毯上,一边往更衣室走,一边拨回了那个号码。
电话立刻接通。
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您好。”
她脚步一顿,先问:“请问你找我有事吗?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您好,”对方顿了顿,“这个电话是叶先生打的,但他现在人已经喝醉了。”
叶先生……
她猜对了。
明晞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他在哪?”
“璀璨会所 。”对方报出地点。
璀璨。
她刚从衣架上取下一条黑色连衣裙,听到这两个字,手停在了半空。
那个地方,她曾当着他的面发誓,再也不会踏足一步。
几秒钟的死寂后,她涩着嗓子道:“好,我马上就到。”
凌晨一点,刚入住的大小姐居然要出门。
管家脸上写满了惊讶,但他什么都不能问。
主人和客人的隐私不容探究,这是豪门管家的第一守则。
他迅速地安排好车辆,亲自将明晞送上了车。
凌晨的璀璨会所,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纸醉金迷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她此刻的萧索心境,格格不入。
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她穿过喧闹浮华的长廊,最终进了一间VIP包厢。
浓郁的酒气瞬间涌了出来。
偌大的包厢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叶庭深歪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省。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喝成这副模样。
以前的他,清醒克制,不沾染烟酒半分。
他的手机,就随意地扔在面前的矮几上。
居然还是那部旧手机,他们分手前他一直在用的那款。
明晞的目光凝在那部手机上,片刻,她走过去,弯腰拿起。
屏幕亮起,跳出密码输入界面。
她切换到指纹模式。
习惯使然,她将自己的右手拇指按了上去。
他们分手前,彼此的手机里,都录入了对方的指纹。
那是感情最纯粹的时候,毫无保留,可以随意翻看对方的一切。
手机屏幕应声解锁,画面闪切。
明晞怔怔地看着亮起的屏幕,心脏某个坚硬了三百八十五天的角落,被狠狠砸中。
细密的裂痕,无声地蔓延开来。
她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胸腔里那股翻腾的闷气平复。
也努力让道德感,回到冰冷的现实里。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二十几通未接来电记录,她毫不犹豫地,替他一键删除。
纠缠和拉扯,也随着这个动作烟消云散。
做完这一切,她按了服务铃。
服务生很快进来。
她扫码,付掉酒水钱,又额外给了一笔不菲的小费。
然后,她将叶庭深的手机递过去,指着通讯录上那个通话次数最多的“舒雨”。
“麻烦你,帮我打给这个人,让她来接一下叶先生。”
“好的,小姐,请稍等。”
正如她所料,电话那头的舒雨立刻就应了下来。
明晞走出,在大厅拐角一个相对僻静的卡座里坐下,能看到包厢门口的动静。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女人匆匆赶来。
她推开包厢门进去,似是一个人扶不住叶庭深,不得不叫来服务生,两人一左一右,才勉强将高大的叶庭深架了出来。
明晞垂下眼睫,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抿了一口。
她看着他们三人走向电梯厅,才起身,跟了上去。
一男一女架着烂醉如泥的男人先进了电梯。
明晞随后进去,站在了最靠梯门的位置。
质感极好的金属梯门,光可鉴人,映出身后的三个人影。
叶庭深似乎被颠簸弄得清醒了几分,眼皮掀开一条缝。
他迷蒙地转向身侧搀扶着他的女人,声音含混:“晞晞,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电梯里,却清晰得如同针扎。
电梯在匀速下沉。
明晞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那股酸涩涌上眼眶。
刚强行咽下涩痛,就听见身后传来舒雨清丽的声音:“庭深,你说……谁回来了?”
好在,难堪停在了此刻。
电梯抵达一楼。
梯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透进大厅明亮的光线。
站在梯门最近的明晞,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三人也跟着出来,径直朝着大门外早已候着的卡宴走去。
明晞没有再继续往前,只是停在了几步之外的廊柱旁。
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
她看见叶庭深被塞进车后座时,手突然撑在车门框上。
随后毫无预兆地转过身,在舒雨俯身想帮他整理一下姿势的瞬间,猛地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上去。
舒雨惊呼一声,似是被他的体重尽数压了过来,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腰,才勉强维持住平衡。
而后,便渐渐沉溺。
他们的吻,冗长,又激烈,像一场永无止境的拉锯。
明晞只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
所有的一切,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转过身,背对着残忍至极的一幕。
一遍,又一遍,骂醒自己。
明晞,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是你自己把他推开的,现在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你该承受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