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怔怔地瞧着苏倾皇，紧抿着朱唇，眨巴了两下眼睛。
该死！
这苏家女郎，怎么顺眼了许多？
“知道就好。”
曦和闷哼了一声，高高地抬起下颌。
萧夫人瞧着这一幕，抓着椅把的手，加重了些力道。
精芒暗流的眼底，越发阴鸷。
“小宁。”
苏淮把苏倾皇拉到边上问：“你不是很讨厌公主吗？”
“阿兄你记错了。”
苏倾皇浅浅一笑。
“怎会记错？”
苏淮笃定道：“曦和公主对子霄的情谊，你又不是不知，既是来抢男人的，你哪能喜欢？”
“男人而已，有的是。”苏倾皇语调慵懒。
不远处，朱红华服着身的顾玉手执一把折扇。
少年闻声，垂眼轻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胡闹，女郎家的，说得什么话？”
苏淮蹙眉，愠怒——
“这话莫要再在人前说，不晓得旁人要如何议论苏府的家风。”
“这些年来，你闹得笑话还少吗？”
一顿训斥过后，不忘呵道：“怜卿是你的手帕交，如金兰之情，你来了萧府，也该多和她交谈几句。
她原就不是京都人，外乡来的，人生地不熟，你怎能只顾着攀附公主？”
苏倾皇瞧着端肃紧绷的二哥，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阿兄知花怜卿的处境之难，又可知京都人人笑我妄想，嘲我如丧家犬不得所爱，讥我容貌尽毁余生不得良缘，终成京都笑柄，旁人茶余饭后谈资的艰辛？”
苏倾皇自嘲地笑了两声。
眼梢蔓延开了一圈绯红，隐忍着偏执的极端。
她从前在浮屠，也有一位皇兄。
只会训斥她没女儿家的模样。
打小就贬低她。
和苏淮的嘴脸，太像了。
苏淮被怼得哑口无言。
瞧着苏倾皇眼神里透出来的倔强执拗，又有些不忍心。
“我待花怜卿淡薄之事，是她传信与你说的吧？”苏倾皇了然问道。
苏淮：“不是，怜卿不会。”
“是，她不会。”苏倾皇眉眼清冷，言辞凛冽，“她不会直白与你提及，却字字都在旁敲侧击。”
“小宁，你怎会变得如此胡搅蛮缠，任性取闹？”
苏淮惊道：“你若有怜卿半分懂事，又何至于让父兄愁眉几载？”
“二哥为父兄考虑周全的话，又岂知萧凌云今朝设宴是为羞辱长兄，又岂知今是长兄的生辰？”
苏倾皇甩袖离去，不顾苏淮的神色龟裂。
从前，因为苏淮和萧凌云是金石之交，便不敢忤逆二哥的话。
私下甚至还去撮合过花怜卿、苏淮。
每当如此，花怜卿就会跺跺脚，羞赧而去。
苏淮死后。
花怜卿故作情深，立下此生不嫁的誓言。
以至于一直未嫁，苏倾宁都不曾怀疑过。
甚至还把她当成自己的嫂子来看，心疼花怜卿尚未婚嫁就要守寡了，和自己一样，是个情路失意的可怜人。
却不知，苏淮就是被花怜卿一刀正中心脏，又推下悬崖的。
苏淮独留在原地，杵了好久。
“今日，是长兄的生辰吗？”
他这才后觉，为何长兄瞧见小佛像，会有落寞的神情。
那会儿他还以为是长兄和佛道有缘呢。
“倒是这小宁，一段时日不见，浑身刺挠了。”
苏淮拢了拢剑眉。
……
苏倾皇回到席间，恰逢年轻的少男少女小声议论。
“你们说，苏将军退婚，苏小姐莫不成是对侯爷无情了？”
“哪能呐？”
束着蓝玉冠的少年凑上前，神采飞扬道：“没听说吗？退婚是苏将军的一意孤行，苏小姐不允的。
诸位是不知道，退婚过后，苏小姐面目可憎，变得像个屠夫，就喜欢在府上杀猪宰羊的，不日前，家父去将军府亲眼所见。”
襄兰愤愤不平，“小姐分明只是给豹子放了点血。”
那边的嬉笑声还在继续。
“可不嘛。”身着青白绫裙的女孩儿眉眼弯弯，笑道：“我听苏白公子说，宁小姐已然是茶饭不思呢。
忧思过度，愁肠百结。
将军府的人时常看到宁小姐独立孤月下，黯然销魂呢。”
襄兰：“胡说，昨儿个小姐还吃了好几碗呢。小姐饭量可大了。”
苏倾皇：“……”
她是习武之人，打小就需要进食很多。
吃不饱，拎不动刀，就砍不死人。
因而果腹乃一贯是她的头等大事。
苏白就在旁侧。
苏倾皇缓步来到苏白旁。
“苏白。”
“？”
堂弟见是苏倾皇，满脸的不耐烦。
苏倾皇：“听说，你到处说我坏话？”
苏白：“！”
那群议论正欢的人，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声，顿感窘迫，耳根子都羞愧发红，急忙坐好不再言语。
“苏白，你又惹倾宁了。”
花怜卿举步轻摇，嗔了眼苏白。
苏白在花怜卿面前，乖得像一只奶犬。
花怜卿挽起了苏倾皇的臂膀，“我与你一起坐，可好？”
苏倾皇疏离冷淡，并未拒绝。
她知。
花怜卿，有好戏要唱。
她既愿看戏，就不拆这戏台子了。
“倾宁阿姐。”
花怜卿将一个精致的锦囊悄然递给了苏倾皇。
“这是凌云哥哥托我给你的。”
少女特地把锦囊里的并蒂鲛绡钗取出，流转着潋滟的微光。
并蒂莲，永结同心的情人。
从前，苏倾宁渴望萧凌云送她此簪。
可恨直到被五马分尸，都不曾得到过并蒂莲簪。
侯府高朋满座，珠履三千。
萧夫人款待贵客言笑晏晏。
悄然间，观察着席间的苏倾皇与花怜卿。
苏倾皇收下这并蒂莲的发钗，定会引得公主嫉妒。
回回这低头送礼的事，都是花怜卿来做。
萧凌云，就能做那置身事外不下凡尘的高岭之花。
小侯爷恰到好处的出现在盛宴处，如众星拱月般，身边总是簇拥着一伙身份不凡的男女。
男子出现的刹那，曦和公主就挪不开眼了。
她深深地凝视着男人，眼底血色的占有欲泛滥成灾。
她太馋这个男人了。
萧凌云的风光，则与宾客中苦闷饮酒的苏烬截然不同。
“倾宁阿姐。”花怜卿说：“阿兄心里有你。”
苏倾皇将其收下。
萧夫人松了口气，紧绷的神情也松弛下来。
花怜卿笑意正浓。
她就知道，苏小姐很好哄的。
略施小计，就能让其爱意汹涌，廉价又可笑呢。
“侯爷。”
苏倾皇蓦地起身。
萧凌云脚步定住，将嫌恶藏在灵魂深处，如谦谦君子般看向了起身的少女。
少女的半张脸，都是火烧的痕迹。
丑陋，又狰狞。
他听闻，自打婚约解除，苏小姐就郁郁寡欢。
变成了个屠夫。
时而又忧郁地望着夜空。
他想，再这样下去，苏小姐会因思念他而疯掉的。
看吧，一个发钗就让苏小姐情绪失控，又爱得要死不活了。
周遭众人见状，则是惊诧。
“苏淮，你这妹妹，是个大胆的，都退婚了，还缠着子霄不放呢？”
友人勾着苏淮的肩膀眯起狐狸眼，笑着说。
苏淮皱紧的眉头难以舒展。
征西将军苏霆山和墨阳侯爷及不少权臣出现。
正好见这一幕。
苏霆山眉心狂跳。
他真害怕女儿重蹈覆辙。
甚至都感受到同僚们眼神里的异样了。
苏倾皇则把锦囊送还给了萧凌云。
并说：“小侯爷，怜卿说这鲛绡并蒂钗是小侯爷托她转送给我的。”
顿了顿，又道：
“京都皆知，圣上旨意是两府永不相议你我的婚事。
这违抗旨意的事，恕我做不来。
因而将此钗归还。”
一石激起千层浪。
喧哗满筵，惊声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