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律师的信息几乎是秒回。
屏幕上跳出两个字，带着询问的意味。
【小樊，这是？】
樊胜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言简意赅。
【我想在网上曝光，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律风险，或者哪些内容不能发。】
信息发出去，对面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条新的信息弹了出来。
【等我十分钟。】
樊胜美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模糊的灯影。
她不急。
张律师的头像再次闪动，这次，他发来了一个经过重新剪辑和处理的压缩文件包。
【不能发的我都删掉或者做了技术处理，照这个发，没问题。】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录音是对方欺诈在先，威胁在后，我们作为证据完全站得住脚。合同条款本身就涉嫌多项违法，属于无效条款。他们不敢告，告了就是把自己的脸送过来给我们打。】
【谢谢张律师。】
【不客气。】
张律师最后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你做得很好，小樊，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拿起法律的武器。】
樊胜美坐回沙发上，将文件解压，仔細看了一遍。
张律师的工作滴水不漏。
录音里，Coco许诺“九一分成”和“送房”的部分被保留，后面那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封杀”威胁也一秒未剪。
而合同照片，则被重点标记出了“十年签约期”、“八位数违约金”、“一九分成”、“强制商务应酬”等霸王条款。
所有可能涉及对方个人隐私、但与事件本身无关的信息，都被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
完美。
樊胜美点开自己的社交账号，开始编辑。
她没有用长篇大论去控诉，只是用最平静的口吻，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然后，她将录音和合同照片作为附件，一并上传。
至于标题，她想了想，敲下了一行字。
【我，一个普通沪漂，今天差点签了份“卖身契”】
最后，她在文末加上了一句直播预告。
【今晚八点，【樊姐甄选】直播间，樊姐带你避无良合同的坑。】
检查无误后，她按下了发布键。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她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打开平板，准备看看网友的评论。
她以为需要时间发酵，或许要等到晚上，才能掀起一点水花。
但她低估了这份“卖身契”的爆炸性，也低估了网友们对这种不公之事的愤怒。
不到半小时。
她的帖子下面，评论和转发数量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飙升。
整个网络，炸了。
【卧槽！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种事？这哪里是合同，这是人贩子写的吧！】
【八位数违约金？他们怎么不去抢银行！这家公司是疯了吗？】
【姐妹快跑！幸好你没签！这种公司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我听了录音，前面画的饼有多香，后面的威胁就有多恶心！什么玩意儿！】
【支持樊姐！必须曝光这种垃圾公司，让他们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愤怒的声讨，是评论区的主旋律。
但很快，画风就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一些“大神”级别的网友，开始下场了。
【星耀国际传媒？有点意思，我去查查。】
这条评论发出去不到十分钟，该网友就更新了回复，附上了一张工商信息查询的截图。
【兄弟们，挖到了！这家公司上个月才注册的，注册资本十万，实缴零蛋！法人代表刘伟，持股百分之九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皮包公司！】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刘伟？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是不是去年搞融资爆雷，坑了一大批大爷大妈养老钱的那个？】
【楼上你没记错！就是他！照片对上了！我邻居王阿姨的三十万就是被他坑进去的！换了个马甲又出来害人了！】
【我靠！这种金融诈骗犯怎么还能注册公司？监管部门在干什么？】
【何止啊，你们看监事，叫Coco，真名陈可，99年的，名下三家公司，全都是这种传媒壳子，成立不超过半年，估计就是专门用来签这种霸王合同的！】
信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从公司法人，到监事背景，再到过往的黑历史，不到一个小时，就被网友们扒了个底朝天，干净得像被哈士奇舔过的盘子。
樊胜美端着茶杯，看着这些评论，只觉得叹为观止。
她原本只想给自己讨个公道，顺便给对方一个教训。
没想到，网友们直接帮她把对方的老底都给掀了。
她一边刷新着评论，一边看网友们花样百出的辣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这刘总监的沉不住气啊，画饼都不会画，同样是骗，人家缅缅好歹还包机票呢。】
【笑死，这合同写得高啊，但凡近视，都找不到那些霸王条例。】
【今晚八点，坐等樊姐开播手撕骗子！我瓜子汽水小板凳都准备好了！】
她看得正起劲，一条夹杂在众多评论中的留言，忽然像磁石一样，吸住了她的视线。
那条留言的ID，叫【韭菜鸡蛋饺子】。
【唉，说到底，就是欺负我们这些不懂法的普通人。要是有一本书，能用大白话，专门给我们讲讲生活中会碰到的这些法律合同里的坑就好了。】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樊胜美。
她愣住了。
手指停在屏幕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行字。
法律知识……大白话……给普通人看的书……
樊胜美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一直想打造一个属于【樊姐甄选】的产品矩阵，她以为会是美妆，是服饰，是更高利润的快消品。
可她从未想过，一个“产品”，可以不是实体。
它可以是知识。
是经验。
是普通人在面对这个复杂世界时，最需要的，那一点点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樊胜英，如果他稍微懂点法，就不会蠢到在几十个摄像头下毁坏公司财物。
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在面对家庭的无理索取时，只会一味退让，却不知道可以用法律来划清界限。
她想起了邱莹莹，被白主管骗了感情又丢了工作，只会哭哭啼啼。
她想起了关雎尔，在职场里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她们，还有千千万万像她们一样的普通人，缺的不是努力，不是善良，而是一本能看得懂、用得上的“人生避坑指南。
樊胜美放下平板，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一个被现实反复验证过的巨大需求。
她可以找张律师合作！
张律师专业，严谨，又有正义感。
由他来提供专业内容，由她来“翻译”成普通人能听懂的大白话，再利用她直播间的流量进行推广……
一个完整的商业闭环，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樊胜美停下脚步，重新拿起平板，找到那条【韭菜鸡蛋饺子】的留言。
她郑重地，给这条评论点了一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