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小宋吗？您是小宋的妈妈？”
对面的门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打扮体面的女人，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
不光是对门出来，楼上楼下陆续都有人聚拢过来。
要不是这楼道里地方小，估计这会儿都能开茶话会了。
李老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宋修文的真面目。
“唉，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家里老头子摔伤住院了，差点就没命了。”
一听到人命关天的大事，大家都竖起耳朵听。
“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出息的，那可是全家吃糠咽菜供出来的。”
“从他工作开始，没要过他一分钱。”
“家里吃的喝的从来也没少过他的，都是多多的给。”
“我那几个孩子可就受苦喽，家里的两个小孙子一年到头看不到点荤腥。”
“我二儿媳妇怀着孕还得下地干活，我都怕她一不小心就把孩子生在地里了。”
“这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要不咋整啊，一家人总不能扎脖吧？”
“还有我这个老三，也是老大不小的了，连个对象都没有呢。”
“为啥啊？穷啊，哪家姑娘愿意嫁啊？”
“就是姑娘愿意，咱们也不能坑人家，就这么耽误了。”
“老三啊，妈对不起你啊，让你打光棍了。”
李翠兰声音响亮，嘴皮子也利索。
宋修文想拦都拦不住。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是真没办法了啊。”
“我也不能看着我家老头子就这么咽气啊。”
“手术都成功了，就是这后面……”
“我心里委屈啊！”
李翠兰说完就掉眼泪了。
绝望的抽泣，比嚎啕大哭更能打动人心。
她可不是个光会哭不会说的。
就算是掉眼泪也一点没耽误她的正常发挥。
“我就是想让他给他爸出点医药费。”
“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一年到头我是粮也送菜也送，鸡蛋鸭蛋也没少送。”
“他们两口人挣工资，总比我们乡下人日子宽裕些。”
“当初为了给他结婚，光是彩礼就拿了六百六十六啊。”
“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过日子，苦巴苦业的有几个六百啊。”
“毕竟还没分家另过呢，他不交工资，也不给他爸出医药费，我这心里头……”
“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李翠兰腿一软就坐地上了。
她也是打累了，吵累了，演累了。
就那么坐在那，任凭眼泪在脸上淌成了小溪。
目光呆滞，眼神发直，直接演了个发泄之后的空洞。
这都是她上辈子看电视剧时候学的。
人家演员都是有大学问的，她怎么学应该是没错。
“妈，你是误会了，大家别听我妈这么说，我从来没说过不给我爸看病。”
“都是误会，真的，都是误会，我就是回来取存折的。”
宋修文赶紧解释。
一边解释还一边拽李翠兰。
而李老太就像是离魂了一样，不管宋修文怎么用力就是一动不动。
“大哥，如果不是被逼到份儿上了，妈这么要强的一个人，会家丑外扬吗？”
老三当了一把神助攻。
“妈，我们走，儿子就是卖血也给爸看病。”
在嘴甜和装孝顺儿子这方面，其实老大还真是不如老三。
李翠兰借着老三的手起来了，还狠狠地在他肋巴扇拧开了一把。
这个王八犊子，馒头踩一脚，也他妈不是什么好饼。
老三被掐的痛觉直冲天灵盖。
但是为了维持他“好儿子”的形象，硬生生忍了下来。
李翠兰一看，好小子挺能忍啊，那行啊，以后有他忍着的时候呢。
不把她这棵歪脖树给掰直溜了，那她就撅折烧火！
“宋科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别的你妈说的我没办法证实。”
“但是有个黑脸大汉那应该是你弟弟吧，总给你家送东西，我亲眼见到的。”
说话的是宋修文对门的大姐。
这位大姐姓曲，是他们政府幼儿园的园长。
她丈夫也是财政系统的，经常出差，不怎么见得到，职位比宋修文高不少。
因为政府幼儿园的名额有限，想要走曲园长后门的人当然也多。
不过两口子为人低调，作风正派，来人也基本上都吃闭门羹。
更是不怎么跟家属院的人来往。
宋修文想要借着邻居的便利，几次想要巴结，全都无功而返。
“曲大姐，我没说家里没照顾我，我也没说不给我爸拿医药费。”
“真的都是我妈误会了，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宋修文四面作揖，满脸通红。
从小到大，他没有比现在更难堪的时候了。
看着“失魂落魄”的李翠兰，宋修文第一次心中升起了恨意。
李翠兰不傻，当然看出来了，但是她并不在乎。
他恨不恨自己根本不重要，反正这个儿子她也不想要了。
“大哥，我求你了，你就拿点钱出来，救救爸吧。”
“爸已经在医院了，难道你还要把妈也送进去吗？”
“爸妈年纪大了，可不就靠着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嘛。”
要说说话赶劲，还得是老三。
闹山的家巧（雀），全凭一张嘴。
李翠兰决定了，再给老三一次“抢救”的机会。
要是实在抢救不过来，那她只能是放弃治疗了。
跟老大的自私自利、脏心烂肺不同，老三是属于被惯坏了，好吃懒做，恋爱脑。
“妈，我真的没说不拿钱。”
宋修文现在脑仁儿疼的都要蹦出来了。
“老大，妈求你了。”
李翠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大哥，你还等什么呢？等妈给你跪下吗？”
老三横眉立目，眼神中隐含兴奋。
他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大哥被妈给逼成这个样子。
真是太痛快了。
周围的邻居七嘴八舌的，轻的是斥责，重的都要开骂了。
家属院不是财务系统的就是税务系统的，还有一部分是司法系统的。
宋修文哪个都不敢得罪也都得罪不起。
这些家属但凡是漏个一句半句出去，他名声臭了，一切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