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绝对死寂的黑暗中,缓慢、粘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地,穿透了隔壁那面破损的墙壁,向着林栀栀蜷缩的角落,幽幽逼近。
布料拖曳过冰冷粗糙的地面。
每一次摩擦,都伴随着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仿佛强忍着巨大痛苦的、倒抽冷气般的嘶声。
林栀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她蜷缩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面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僵硬如石,连指尖都无法动弹。黑暗中,她瞪大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所有的感官却如同被放到最大,疯狂地捕捉着那越来越近的、如同死神脚步般的拖行声。
是谁?
是那个在隔壁疯狂撞墙、发出痛苦嘶吼的人吗?
他(她)出来了?!
他(她)想干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压住喉咙里濒临崩溃的尖叫。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父亲倒在血泊中的脸,和沈斯白撕裂画稿时冰冷的眼神在疯狂闪烁。
“沙…沙沙…呃…”
拖行的声音更近了!似乎已经到了那面破损墙壁的缺口处!
紧接着,是某种沉重的东西,带着粘稠的液体,滴落在金属地面上的声音。
“嗒…嗒…”
缓慢,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节奏感。
是血!
一定是血!
林栀栀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冰冷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副画面:一个浑身浴血、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正从那黑暗的破口处爬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向着她蠕动而来!
跑!
必须跑!
离开这个角落!
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了被恐惧冻结的身体!林栀栀猛地吸了一口气,不顾一切地手脚并用,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向旁边爬去!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想远离那声音的来源!
“咚!”
她的额头狠狠撞在了一堵冰冷的墙壁上!剧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也让她瞬间清醒了一些——她爬到墙角了!这是一个角落!
“嗬…嗬…”
就在她撞墙的声响发出的瞬间,那拖行的声音猛地一顿!紧接着,那压抑痛苦的喘息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刺激到了!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狂躁的、被惊扰的愤怒!
“沙沙沙——!”
拖行的速度骤然加快!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朝着林栀栀撞墙的方向猛扑过来!
林栀栀魂飞魄散!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蜷缩到最小,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就在离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浓重的、带着铁锈般甜腥的血腥味,混杂着一股极其熟悉的、冰冷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药味,如同实质的毒雾,扑面而来!
是那种药味!沈斯白身上特有的、冰冷的药味!但此刻,这药味被浓烈的血腥覆盖,变得无比刺鼻和恐怖!
黑暗中,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粗重、灼热、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了她赤裸的脚踝上!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同蛇信舔舐!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痛苦而狂躁的低吼,几乎就在她耳边炸响!
林栀栀的血液瞬间凝固!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呜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阵熟悉的、轻微的震动感从脚下的金属地面传来!
紧接着,头顶上方,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束惨白、冰冷、如同手术无影灯般的光柱!
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啊!”林栀栀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双眼剧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听到了身前传来一声更加痛苦、更加愤怒、仿佛野兽被强光灼伤般的嘶吼!那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药味猛地向后撤去!
光!是沈斯白!他开了灯!时间到了?!
林栀栀强忍着双眼的刺痛和泪水,猛地睁开了眼睛!
惨白的光柱并不强烈,只照亮了她身前一小片区域。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冰冷光滑的银灰色金属地面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蜿蜒扭曲的暗红色痕迹!那是被拖曳出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她的目光,顺着那血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颤抖着抬起——
就在离她不到半米远的地方,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蜷缩着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是沈斯白!
他身上的黑色丝质衬衫几乎被撕成了碎片,凌乱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苍白却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和脊背。然而此刻,那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抓痕!深可见肉,皮肉翻卷,鲜血淋漓!有些抓痕甚至深可见骨!尤其是他的左手手臂,小臂处三道并行的、深得可怕的撕裂伤,皮肉外翻,鲜血正汩汩地向外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地面!那正是血腥味的来源!
他的右手,那只骨节分明、曾经优雅地撕裂她父亲画稿的手,此刻却死死地、以一种几乎要捏碎自己骨头的力道,抠抓着他自己的脖颈!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在惨白的皮肤上留下数道青紫的指印和渗血的划痕!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正在扼杀他!
他紧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灯光下剧烈地颤抖。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此刻却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苍白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额头上青筋暴凸,豆大的冷汗混合着血污,顺着紧绷的太阳穴滑落。他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喉咙里发出那种如同破风箱般的、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嗬…嗬…”声,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
这哪里还是那个冰冷傲慢、掌控一切的沈家继承人!
这分明是一头被困在自身痛苦炼狱里、正在被活活撕碎的、濒临崩溃的野兽!
林栀栀彻底呆住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恨意和恐惧。她僵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沈斯白…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把自己关进来…是为了折磨自己?还是…他把自己也关进来了?那些墙上的“S”刻痕…那些痛苦的嘶吼和撞墙声…都是他?!
“嗬…呃啊——!”沈斯白猛地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身体痉挛得更加厉害,抠着脖颈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瞬间在皮肤上划出更深的血痕!他似乎陷入了更深层的痛苦风暴,整个人都开始无意识地翻滚、蜷缩、用身体去撞击冰冷的地面!
“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再次响起,伴随着他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林栀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那声音里的绝望和痛苦,如此真实,如此剧烈,穿透了所有的恨意和隔阂,直击灵魂深处!她猛地想起了父亲病痛发作时的样子…想起了那个雨夜的无助…
不行!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脑海!沈斯白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是唯一知道父亲遗稿下落的人!他是唯一可能知道父亲真正死因的人!他死了,所有的线索就断了!
理智和某种更深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东西,瞬间压倒了恐惧!
“沈斯白!”林栀栀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急切,“停下!快停下!”
她顾不上脚底的剧痛和浑身的冰冷,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个蜷缩颤抖的身影爬过去!
血腥味和那冰冷的药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令人作呕。她靠近他,试图去抓住他那只死死抠着自己脖颈、鲜血淋漓的右手。
“放开!你会掐死自己的!”她嘶喊着,手指触碰到他冰冷粘腻的皮肤。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他手腕的刹那——
沈斯白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骇人的血丝!瞳孔深处没有焦距,没有理智,只有一片狂乱、暴戾、如同被激怒的深渊凶兽般的赤红光芒!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
“吼——!”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的力量狠狠撞在林栀栀身上!
“砰!”
林栀栀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力狠狠掼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
她甚至来不及痛呼,那道蜷缩在地上的身影,如同被触怒的凶兽,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狂暴的戾气,猛地扑了过来!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冰冷、粘腻、带着血腥和药味的身体,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沉重得几乎让她窒息!
沈斯白那张因痛苦和狂躁而扭曲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布满血丝、赤红一片的野兽般的眼睛,死死地、毫无焦距地瞪着她!他的一只手,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骨节分明的手,如同铁钳般,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颈!
“呃!”林栀栀的呼吸瞬间被掐断!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眼前瞬间蒙上血色的阴影!死亡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般包裹了她!
“死…”沈斯白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疯狂的杀意,“…都去死…”
他扼住她咽喉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钢索,正在一点点地收紧!力量大得惊人!
林栀栀拼命挣扎,双手死命地去掰他的手指,指甲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划出道道血痕,却如同蚍蜉撼树!缺氧的痛苦如同火焰灼烧着她的肺部!眼前开始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不行…不能死在这里…
父亲…画稿…真相…
还有…那枚芯片…
强烈的求生欲混合着不甘的恨意,如同最后的燃料在她体内疯狂燃烧!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她的左手,那只包扎着敷料、掌心还在隐隐作痛的手,在身侧的冰冷地面上,疯狂地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东西——是一块在刚才剧烈震动中从墙壁或天花板上崩落的金属碎片!
没有一丝犹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
她猛地抓起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绝,朝着沈斯白那只死死扼住她脖颈的、鲜血淋漓的手臂,狠狠地扎了下去!
“噗嗤!”
金属刺入血肉的闷响,在死寂的禁闭室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瞬间喷溅而出,溅了林栀栀一脸!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从沈斯白的喉咙里爆发出来!扼住林栀栀脖颈的力道骤然一松!
那双布满血丝、赤红一片的野兽瞳孔,在剧痛的刺激下,猛地一缩!瞳孔深处那狂乱的赤红风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一丝极其短暂、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茫然而痛苦的光芒,在那赤红的瞳孔深处,一闪而逝!
他沉重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量,直挺挺地、重重地向后倒去!
“嘭!”
沉闷的倒地声。
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冰冷而粘稠的空气猛地灌入灼痛的肺部!林栀栀蜷缩在墙角,剧烈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喉咙被撕裂般的剧痛。她大口喘息着,眼前依旧阵阵发黑。
温热的、带着腥甜气息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颤抖着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满手都是粘稠的、刺目的鲜红。
那不是她的血。
是沈斯白的。
她的目光,越过自己沾满鲜血的手,颤抖地落向倒在地上的那个身影。
沈斯白仰面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他左臂上,那块锋利的金属碎片深深地没入肌肉之中,只留下一个狰狞的创口,鲜血如同溪流般汩汩涌出,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一片刺目的猩红。他苍白的脸侧向一边,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刚才那扭曲的痛苦和狂暴的戾气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那冰冷的药味,弥漫在整个狭小的空间里,浓得化不开。
林栀栀蜷缩在墙角,浑身冰冷,剧烈地颤抖着。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看向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男人,巨大的恐惧、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杀了他?
还是…只是重伤了他?
“嗡——!”
就在这时,头顶那束惨白的光柱,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再次如同巨兽的胃囊,瞬间将一切吞噬。
只剩下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