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洛溪言趴在桌子上，下巴垫着摊开的物理课本，眼皮又开始打架。
林苏坐在他对面，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流畅的公式，但心思显然不完全在题目上。
他停下笔，看着对面昏昏欲睡的少爷，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溪言。”
“嗯？”洛溪言勉强掀起眼皮，声音含混。
“你……小心一点那个冯晓。”林苏开门见山。
出乎意料，洛溪言没有表现出惊讶或疑惑，只是懒洋洋地“哦”了一声，甚至带着点“你才说啊”的了然。
他换了个姿势，把脸侧过来枕着胳膊，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林苏，里面哪还有半分睡意，清醒得惊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那双眼睛，从进门开始就没离开过‘楚扒皮’。”
他撇撇嘴，语气带着点嫌弃，“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装什么小白兔，找什么时义阳当借口，我看她就是想借机接近楚临渊，啧，手段真老套。”
林苏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是他多虑了。
这位看似大大咧咧、只知道吃和睡的洛少爷，在某些方面的敏锐度简直惊人。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有些话点到即止，聪明人自然明白。
第二天中午，下课铃刚响，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洛溪言习惯性地伸长脖子往门口看，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喊他去学生会“蹭饭”。
然而，走廊里人来人往，却迟迟不见楚临渊。
他脸上的期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像只被主人忘记投喂的小狗，茫然又带点委屈地眨眨眼。
林苏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了然。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洛溪言的后背，语气平淡却带着包容：“想去就去吧。”
洛溪言像是被戳中了心思，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梗着脖子反驳：“谁、谁想去了！我就是……就是去看看楚扒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对，帮忙！”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是嘟囔着，“顺便看看他是不是饿死了没人管……”
林苏看着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也不拆穿：“嗯，去吧。”
得到“许可”的洛少爷瞬间精神了，抓起书包就往门口冲：“那我去看看啊！很快回来！”话音未落，人已经像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
林苏看着那个迅速跑远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刚转身准备离开，一个带着磁性笑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嘿，你叫林苏是吧？”
林苏回头，是顾墨白。
他斜倚在教室门框上，姿态闲适，漂亮的脸上挂着招牌式的迷人笑容，引得周围路过的女生频频侧目。
“顾同学。”林苏点头回应，语气不卑不亢。
顾墨白几步走过来，很自然地伸出手臂，一把搂住了林苏的脖子，动作亲昵得仿佛他们是多年好友：“清澜被临渊派去调查那个叫时义阳的家伙了，午饭都没人陪，走，陪哥吃饭去！”他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熟稔。
林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弄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但顾墨白的力气不小，箍得很紧。
他微微蹙眉：“顾大少爷还差人陪吃饭？”
“哎呀，咱们好歹是一起工作过的战友了，昨天还并肩作战识破了个小骗子呢！”
顾墨白笑嘻嘻地，完全无视林苏轻微的抗拒，半推半揽地带着他往外走，“别这么见外嘛。”
林苏看着顾墨白那张写满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笑脸，又感受着脖子上不容忽视的力道，知道拒绝无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行吧。”
学生会办公室独占一层，走廊里异常安静。
洛溪言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摸到会长办公室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朝里面张望。
楚临渊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堆着厚厚的文件。
他低着头，侧脸线条冷峻，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纸上快速书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神情专注而冰冷。
洛溪言咽了口唾沫，小声开口：“……楚会长？”
楚临渊头也没抬，冰灰色的眸子依旧停留在文件上，声音毫无波澜：“你来干什么？” 语气是惯常的疏离。
洛溪言被他这公事公办的冷淡噎了一下，准备好的“帮忙”说辞卡在喉咙里。
他撇撇嘴，索性也不装了，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一屁股坐在楚临渊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把书包往地上一丢。
“我闲的行了吧！”他语气有点冲，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说完，又觉得气势不够，瞥了一眼依旧不为所动的楚临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近乎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了一句：“好心没好报，怕你一个人孤独陪你还不行……” 末了，还小声地自我肯定了一句，“我真是太善良了。”
楚临渊握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终于抬起眼，冰灰色的眸子看向旁边那个满脸写着“委屈”和“快夸我”的少爷。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洛溪言强装的不在意。
几秒钟的沉默，洛溪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再说点什么掩饰一下。
“行了。”楚临渊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打断了洛溪言的话头。
他随手从旁边摞起的一叠文件中抽出最上面厚厚的一沓，“啪”的一声放在洛溪言面前，“不是来帮忙的吗？这一摞，按日期和类别整理归档。”
洛溪言看着那堆小山似的文件，眼睛瞬间瞪圆了：“……哦。” 声音闷闷的，认命般地伸出手。
系统淡淡的来了一句【宿主啊，你是不是馋了】
洛溪言【……少说话】
另一边，食堂一楼。
顾墨白本想带着林苏直接上三楼——那里环境更好，菜品精致，是绿洲区和云端区学生的首选。
但刚走到楼梯口，林苏就停下了脚步。
林苏指了指旁边人声鼎沸但价格实惠的一楼大厅，“就在这吃吧。”
顾墨白看着眼前熙熙攘攘、排着长队的景象，微微蹙眉，显得有些为难：“这里？人太多了吧？三楼清净点。”
林苏态度很坚决：“我觉得这里挺好，或者，你去三楼吃，我自己在一楼就行。”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持。
顾墨白看着他清澈眼底的固执，又想起他是微光区的背景，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妥协道：“行吧行吧，听你的，一楼就一楼。”
两人打了最普通的套餐，找了个人相对少点的角落坐下。
餐盘里是简单的米饭、一份炒时蔬和一份酱烧肉丸。
顾墨白拿起筷子，看着餐盘里混杂在一起的葱丝和卖相普通的肉丸，眉头又皱了起来，有些无从下口。
他从小养尊处优，对食物本就挑剔，这种大锅饭实在不合胃口。
林苏看着他那副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拿起旁边一双没用过的公筷，探身过去，动作自然地开始把顾墨白餐盘里的葱丝一点点挑出来，放到自己餐盘的边缘。
接着，又把自己餐盘里仅有的两个肉丸，夹了一个放到顾墨白的米饭上。
“说了让你去三楼吃。”林苏的语气带着点无奈。
顾墨白被他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弄得愣住了。
他看着林苏专注地帮他挑葱丝的样子，那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一种陌生的、微妙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
“你不是不吃菜吗？”顾墨白脱口而出，指的是昨天午餐时林苏把自己那份素炒时蔬几乎都拨给了洛溪言。
林苏闻言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抬眼看他，眼底闪过一丝好笑：“我都快饿死了怎么可能挑食？昨天是怕溪言吃不饱，那家伙饿起来跟饕餮似的，你又不是没看见。”
顾墨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林苏那份“挑食”，是特意留给洛溪言的。
他看着自己餐盘里被挑得干干净净的米饭和那个多出来的肉丸，再看看林苏那带着点“你真笨”的眼神，忽然觉得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他夹起那个肉丸，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酱汁浓郁，肉丸紧实弹牙，味道竟然出乎意料地不错。
他又扒拉了一口米饭，虽然比不上三楼精致的口感，但也粒粒分明，带着米香。
“怎么样？”林苏看着他。
“嗯，”顾墨白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评价，“还不错。”
他抬头看向林苏，嘴角扬起一个真诚的弧度，不同于往日那种习惯性的玩味笑容，这笑容显得格外明亮，“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一楼吃饭，体验感……居然还行。”
林苏看着他孩子气般满足的表情，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在洛溪言以外的人面前露出这样轻松的笑意，虽然很淡，却像初春融化的冰雪，清冽又干净。
“虽然便宜，但都是艾斯顿的厨师做的，怎么可能难吃。”林苏解释道。
顾墨白看着他脸上那抹难得的、真实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漂亮的桃花眼直直地望着林苏，带着探究和毫不掩饰的欣赏，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林苏，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对洛溪言以外的人，露出这样的笑容吧？”
林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敛去，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耳根似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他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自己餐盘里的米饭，声音有些低：“我对洛溪言……总有种很奇怪的，惺惺相惜的感觉，很奇怪吧？明明我们阶层都不一样。”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顾墨白看着他低垂的侧脸，那抹微红让他觉得格外生动。
他笑着摇摇头，语气笃定：“我看那小少爷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跟你差不多。”
“嗯？”林苏疑惑地抬眼看他。
顾墨白正要解释，一个带着点惊喜和刻意的声音插了进来：
“林苏！好巧啊！”
林苏和顾墨白同时转头看去。
几个穿着微光区制服的男生端着餐盘站在旁边，为首的一个男生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正是之前被林苏怼过的程安。
程安的目光飞快地在林苏和顾墨白之间扫了个来回，尤其在看到顾墨白时，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和算计。
他立刻换上更热情的笑容：“顾少！您怎么也在这儿？真是巧了！”
顾墨白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恢复了那副慵懒又带着点疏离的贵公子模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程安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看向林苏，故作熟络地问道：“林苏，我们那边没位置了，能不能跟你和顾少拼个桌？”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瞟着顾墨白，见顾墨白依旧没什么表示，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带着点自以为是的得意，仿佛顾墨白的沉默就是默许。
林苏的眉头立刻拧紧，眼神冷了下来，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拒绝：“不行。”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程安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没想到林苏会当着顾墨白的面这么直接地拒绝他。
他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故意提高了音量，用周围人都能隐约听到的声音说道：“啊，抱歉抱歉！林苏，是我打扰你们了！我不知道你和顾少是……呃，是这种关系。” 他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留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食堂本就嘈杂，但他刻意拔高的声音还是引起附近几桌人的侧目，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向林苏和顾墨白。
林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筷子的手收紧。
他刚想开口，程安却又抢着说，语气充满了虚伪的担忧：“林苏，真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说话不注意……要不，我去帮你跟顾少道个歉？” 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而把林苏推到了“惹顾少不快”的位置上。
“你很吵知道吗？”林苏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明显的厌烦。
他不想在食堂跟这种人纠缠。
程安却像是没听见，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救星似的，目光越过林苏的肩膀，声音更加“关切”：“林苏，我就是担心你！顾少什么身份？天之骄子！你带他在这人多又便宜的一楼吃饭，他难免会觉得掉价，生气也是正常的……” 他句句都在暗示是林苏不懂事，惹怒了顾墨白。
周围看热闹的目光更多了，窃窃私语声响起。
林苏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正要起身，脸颊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冰凉。
他愕然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