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抓捕行动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
林绍、杨树和赵继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派出所大门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街上的早点摊升起了袅袅的白烟，混杂着油条和豆浆的香气。
“不行了，我得回去睡个天昏地暗。”
赵继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杨树揉着酸痛的脖子，有气无力地附和。
“谁说不是呢，感觉身体被掏空。”
林绍还好，常年的部队生涯让他对熬夜有着更强的耐受力。
但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此刻也感到了松懈后的疲惫。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回去好好休息。”
短暂的休息过后，第二天，整个八里河派出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六十多名嫌疑人需要逐一审讯、甄别、做笔录。
每个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陀螺，一刻不停地旋转着。
审讯工作繁琐而枯燥。
涉嫌钱色交易的，根据情节轻重，该罚款的罚款，该拘留的拘留。
那些失足妇女，则需要进行教育和后续的社会帮扶联系。
而最关键的人物，孙有光，则由林绍亲自负责审讯。
审讯室里，孙有光经过一夜的折腾，早已没了昨晚在包厢里的嚣张气焰。
他耷拉着脑袋，手腕上的手铐冰冷刺骨。
“姓名。”
林绍的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情绪。
“孙有光。”
“年龄。”
“四十二。”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警察同志，我就是去唱个歌，找了个陪酒的，我认罚，我认罚还不行吗？”
他还在避重就轻。
林绍没有理会他的狡辩，将一个证物袋推到他面前。
袋子里装着的，正是从KTV包厢茶几上搜集到的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需要我送去鉴定中心，给你出一份详细的化学成分报告吗？”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林绍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们在你的手包里，你的车上，都发现了同类物品。“
“人赃并获，现场还有你的指纹。“
“孙有光，贩卖毒品是重罪，你现在坦白，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负隅顽抗，只会让你在牢里待得更久。”
他的心理防线，在铁的证据面前，寸寸崩塌。
审讯结束后，市局禁毒队的人很快就到了。
他们是来提人的。
像孙有光这种人赃并获的毒贩，已经超出了派出所的处理范围，必须移交专业部门。
王守一亲自跟禁毒队的队长在办公室里交接。
办公室的门关着，但隐约能听到王守一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老张，人你们带走，这功劳算你们禁毒队一大半，我没意见。”
“但是！我们八里河辛辛苦苦搞了这么大行动，熬了好几个通宵，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我也不多要，你们队里那两辆准备淘汰的巡逻车，我看就不错，给我们所里发挥发挥余热。”
“还有这次行动的经费，你们总得给报销一部分吧？“
“我们所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半个小时后，禁毒队的人带着孙有光走了。
王守一则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签了字的文件。
他拍了拍高潮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老高，去，跟市局后勤联系一下，咱们所里要添两辆新警车了！”
“经费也批下来一笔！”
所里的警员们听到这个消息，都跟着欢呼起来。
两辆警车，一笔经费，对于基层派出所来说，能解决太多实际问题了。
这次行动，林绍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不仅打掉了一个盘踞已久的卖淫窝点，抓了个毒贩，还顺带给所里创收了。
……
孙有光被抓走后的第三天。
派出所大厅里，曹建军正埋头整理着一份户籍资料。
突然，一阵尖利的叫骂声从门口传来，打破了上午的宁静。
“曹建军！你这个白眼狼！给我滚出来！”
一个穿着花哨，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冲了进来，正是曹建军的丈母娘。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年轻女人，是他的大姨姐，周聪。
也就是孙有光的妻子。
曹建军的丈母娘一进来，就叉着腰，指着曹建军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们家有光哪点对不起你了？”
”你当个小警察，没本事，有光又是送礼又是请客，帮你打点关系！”
“你倒好！不知恩图报，反而嫉妒他比你有钱，在背后捅刀子，把他给弄进去了！”
“你安的什么心啊你！”
周聪也在一旁帮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建军，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老公？他可是你姐夫啊！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整个大厅的警员和前来办事的群众都愣住了，纷纷侧目。
曹建军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站起身，又羞又气，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妈，大姐，你们胡说什么呢！”
他想解释，可他丈母娘根本不给他机会。
“胡说？我们哪里胡说了？不是你告的密，谁敢动他？”
“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番话，让周围的同事看曹建军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异样。
家属来单位闹事，还是因为这种事，对一个警察来说，是极大的难堪。
就在曹建军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食堂方向传来。
“这里是派出所，不是菜市场。”
林绍端着一个搪瓷饭缸，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刚吃完午饭。
他将饭缸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曹建军的丈母娘上下打量着林绍，看他年轻，警衔也不高，气焰更加嚣张。
“你又是谁？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毛头小子来管？”
林绍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第一，这里是国家机关，不是你们家。在这里大声喧哗，寻衅滋事，本身就是违法行为。”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第二，你们要找的人，是孙有光吧？”
周聪停止了哭泣，抬起头。
“对！我老公孙有光！你们凭什么抓他？”
林绍的目光转向她，带着一丝冷意。
“凭他涉嫌贩卖毒品。”
“贩毒，是我国刑法里规定的重罪，最高可以判处死刑。这个罪名，够不够抓他？”
“贩毒”两个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直接把老妇人和周聪给炸蒙了。
“不可能！你胡说！我老公就是做点小生意，他怎么可能贩毒！”
周聪尖叫起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林绍懒得跟她争辩，继续说道。
“第三，抓捕孙有光的行动，由我全权负责，命令是我下的，人是我亲手抓的。”
”整个过程，跟曹建军警官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与其在这里无理取闹，不如回去给他请个好点的律师。”
“不过我提醒你们，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请再好的律师，作用也不大。”
林绍的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瞬间将事情的性质从“家庭矛盾”拉回到了“刑事案件”的轨道上。
可曹建军的丈母娘显然还没从自己的逻辑里走出来。
她缓过神来，指着林绍。
“你……你跟他就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害我们家有光！”
她说着，竟然想伸手去抓林绍的警服。
林绍眼神一凛，侧身躲开。
他的耐心，正在被耗尽。
“我再警告你一次。”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条规定，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的，构成妨碍公务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罚金。”
林绍一边说，一边缓缓从腰间取下了手铐。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单手拿着那副手铐，直视着老妇人。
老妇人被他看得浑身一颤，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看在曹警官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林绍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如果你们再继续纠缠下去，我不介意让你们换个地方冷静冷静。”
他晃了晃手里的铐子。
“这里，正好有空余的留置室。”
老妇人彻底怕了。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跟她那个窝囊女婿完全不一样。
贩毒，死刑，妨碍公务，坐牢……
这些词汇在她脑子里盘旋，让她头晕目眩，两腿发软。
周聪也吓得脸色惨白，拉着她妈的胳膊，一个劲地发抖。
站在一旁的周惠，也就是曹建军的妻子。
脸上虽然也带着惊慌，但眼底深处，却悄然划过一丝庆幸。
她早就对那个不务正业、整天惹是生非的姐夫不满了。
现在他因为贩毒被抓，对她们这个小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们……我们走……”
老妇人终于撑不住了，声音颤抖着，拉着大女儿，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大厅里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林绍。
曹建军走到林绍面前。
“林绍，今天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同事一场。”
林绍把手铐收了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恢复了平淡。
这时，王守一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走到林绍身边，满意地看着他。
“小子，干得不错。”
林绍笑了笑。
“对付这种滚刀肉，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比他更硬，更不讲理。”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在部队的时候，比这更棘手的刺头，我也处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