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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04

谢苍野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拿起被子将我裹了起来。

我的长发落在他的胳膊上,衬着昨夜情动时抓出的红痕更加暧昧。

他抬眼看向门口,声音低沉:

“擅闯本王的喜房,皇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谢临渊死死地盯着床榻的方向,视线中全是被撕碎的婚服。

没人知道,从寅时到巳时,这三个时辰,他是如何在摄政王府后门挨过的。

他看着紧闭的后门,别说人影,连只鸟雀都没飞出来过。

他终于忍不住,冲进王府。

可看见的不是预想中的白幡,府中奔走的下人脸上处处都是喜悦。

他拦住端着水的丫鬟,声音都在发颤。

“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像是吓了一跳,又在看清是谢临渊时送了口气。

“是小王爷啊。”

“昨夜王爷醒了,和王妃折腾到……很晚,现在才醒呢!我们王妃真是好福气啊!”

谢临渊记不清自己听到这消息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只知道再有意识时自己就已经闯进了喜房。

此刻望着床上交缠的身影,他喉结滚动,半晌才挤出一句:

“听说……皇叔醒了,小侄这才一时高兴……”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看见谢苍野搭在我腰间的手,指腹摩挲着我后腰的朱砂痣。

那是他从前最爱吻的地方。

他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只仓皇收回视线。

“小侄失礼,这就告退。”

他几乎是强撑着说完这句话,转身时带倒了门边的花架,青瓷瓶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谢苍野忽然开口:

“既然来了,就留下一起用早膳吧。”

饭厅里,桌上摆着精致的早点。

我穿着亮眼的石榴红小袄,坐在谢苍野身边。

谢苍野夹了块肉放进我碗里:“多吃点,昨夜累着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晚的激烈,我脸颊发烫,刚要低头,就见谢临渊猛地站起身。

“我,我吃饱了,皇叔,小侄告退。”

他转身离开时带起一阵风,可一只脚刚跨出大厅,就像是想起什么,愣在原地。

他回头,直直看向我:

“阿雀,你还有很多东西落在王府,记得回去拿。”

谢苍野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抬眼看向谢临渊,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多谢侄儿惦记。三日后回门,我会陪你皇嫂一起去取。”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谢苍野在说“皇嫂”二字时,声音尤其重。

像是在强调什么。

谢临渊的身子晃了晃,脚步虚浮。

最后竟像是落荒而逃一般,踉跄着离开了大厅。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冬夜。

他也是这样奔跑着,闯进流放的队伍,跪在雪地里说要护我周全。

05

谢临渊走后,谢苍野轻笑几声,又往我碗里加了些青菜。

“多吃些,瞧这手腕细的,风一吹都要折了。”

看着碗里冒出来的饭菜,我定了定神,放下筷子,俯身跪下。

“王爷,请您责罚。”

谢苍野没动,沉默许久后,我听他说:

“我为何要罚你?”

我伏着身子,只能看到他的脚尖。

“我是罪臣之女,从前又与谢小王爷不清不白。”

“这般卑贱的身子,配不上您。”

“您既已醒转,大可寻一位家世显赫、品行端正的贵女为妃。”

“只求王爷日后休弃我时,能看在冲喜一场的情分上,救救流放三千里的苏家老小……”

话未说完,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谢苍野的声音离得近了些:

“何为门当户对?”

“身份地位对等便是?可这些,本王素来不稀罕。”

我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扶起。

“以后不要再叫王爷了。”

“叫我苍野。”

“小雀儿,本王心悦你,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就喜欢上了。”

我的呼吸骤然停住。

谢苍野见我的第一面,比我记忆中要早得多。

那年他十二岁,得了太皇太后恩准出宫过中秋。

夜市灯火如昼,人群里挤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她梳着双丫髻,髻上缀着毛茸茸的白绒球,跑起来像只蹦跳的小兔子。

后来那兔子跟爹娘走散了,蹲在石桥边掉眼泪。

是个戴银色面具的小哥哥牵起她的手,买了串糖葫芦哄她,陪她在桥头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我瞳孔轻颤,望向谢苍野。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难道那小哥哥……是你?”

当年我和爹娘一起出门,人群拥挤,不小心走散后,

的确有一位陌生的哥哥温柔地擦掉我的眼泪,陪着我一起等。

爹娘寻来时,我回头想道谢,那面具小哥哥却早已没了踪影。

谢苍野从怀中摸出个东西,素色的香囊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雀。

“这个,你还记得吗?”

我指尖抚过香囊上磨得发亮的边角,喉间哽咽:

“这是我当年送给那位面具哥哥的……原来……你竟一直带在身边?”

他点头,眼底露着温柔。

“那日看着苏大人苏夫人把你抱走后,我问身边的人,这是谁家的小姑娘。”

“他们说,是丞相府的嫡女,叫苏雀然。”

他顿了顿,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

“那时我才知道,哭起来眼睛红红的,不一定是小兔子,也可以是小雀儿。”

谢苍野将我扶起,揽我入怀中。

“小雀儿,本王不在意你的过去,只在意你的未来。”

“就像昨晚一样,不要拒绝我,试着接受我,好吗?”

昨夜的画面再次撞进脑海,红烛摇曳,他带着药味的吻,小心翼翼又克制不住的滚烫……

我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挣扎着躲开。

指尖攥着那只旧香囊,粗粝的针脚硌着掌心。

竟比谢临渊从前说过的所有誓言,都要来得真切。

06

因为谢苍野的身子还虚着,太皇太后疼儿子,特地下了口谕,允我们暂免入宫谢恩。

连回门的礼节也一并往后挪了。

毕竟谢王府那处,于我而言,从来算不上真正的娘家。

婚后第七日,谢苍野才携着我进宫。

马车停在未央宫前,他替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温声道:

“你先去给母后请安,我去趟养心殿见皇帝,片刻就来。”

刚进太皇太后的寝殿,我刚要屈膝行礼,就被她一把拉住:

“快让哀家瞧瞧,几日不见,我们雀儿倒是丰润些了。”

她拉着我的手细细摩挲,笑得眉眼弯弯:

“苍野这孩子,总算懂得疼人了。”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脚步声,谢母带着谢临渊走了进来。

“儿媳给母后请安。”

谢母福了福身,目光扫过我时,顿了顿才道:

“今日带临渊过来,是想说说他和绾绾的婚事。”

太皇太后虽非谢父的生母,却亲手教养过他,关系倒也不错。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看着站在一旁黑着脸的谢临渊,笑问:

“哦?渊儿也的确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是哪家的姑娘啊?”

谢母忙接口,语气里满是夸赞。

“是臣妇娘家的表侄女,姜家的绾绾。”

“那姑娘性子温顺,模样又周正,一手绣活更是京里数一数二的,配临渊正合适。”

太皇太后点点头:“听起来倒是般配。”

谢临渊猛地抬头,脸色涨红。

“皇奶奶,孙儿……”

话未说完,太皇太后已抬手打断:

“婚姻大事本就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渊儿莫要任性。”

谢临渊攥紧了拳,看了看谢母,又看了看我,眼底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寝殿。

谢母讪讪地笑了笑,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

走到我面前时,她停了停,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

“雀儿啊,有空了也回谢王府看看,总归……也算你半个娘家。”

看着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她,我垂着眼,声音平静。

“多谢夫人。”

她走后,太皇太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哀家替你做主。”

我刚要答话,殿门被推开,谢苍野走了进来。

“儿臣给母亲请安。”

“免了免了,快过来让母后瞧瞧。”

太皇太后拉过他,眼眶泛红。

“还是瘦了,待会儿走的时候把哀家殿里的人参、雪莲都拿着,好好补补身子。”

谢苍野笑着应了,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我身上,见我神色安然,才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注意到这个细节,轻轻笑了笑。

“怪不得人家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你们俩该加把劲了,哀家还等着抱孙子呢。”

我脸颊腾地红了,手指绞着裙摆不知所措。

谢苍野伸手揽住我的肩,替我解围:

“母亲放心,儿子准备着呢。”

离开未央宫时,谢苍野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圣旨,递到我面前。

“打开看看。”

我指尖颤抖着展开,熟悉的朱红玺印映入眼帘,上面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

“赦免苏氏族人流放之罪,恢复庶民身份,允其回京安居”。

虽无官复原职的恩旨,却已是天大的恩典。

我抬头看向谢苍野,声音哽咽。

“爹娘……他们可以回来了?”

他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

“嗯,我已经派人去接他们了,应该半个月左右,就回来了。”

我望着谢苍野的双眸,眼眶又热了。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不用许下山盟海誓,就能为我撑起一片天。

07

相府旧宅的朱漆大门重新上了色,院内的落叶也打扫干净。

我正指挥着仆人擦拭廊下的雕花柱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转身时,谢临渊已经站在门口。

他穿着件素色锦袍,眼下泛着青黑,大约是许久没睡好了。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厉害:“你在忙?”

我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些距离。

“嗯,苍野说这宅子离王府近,爹娘回来住着习惯,我过来盯着收拾。”

“苍野……”

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有些酸涩。

“你现在连叫他的名字,都这么顺口了。”

我没接话。

廊下的风卷着落叶飘过,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想抓我的手腕。

“阿雀……”

我侧身躲开,声音平静。

“小王爷,自重。”

他眼底露出一抹受伤:

“阿雀,你要和我分的这么清楚吗?我这些日子,想了很多。”

“想我们小时候爬树掏鸟蛋,我在树上拉着你,正好看到落日。”

“想你家出事后,我把你接回府,抱着你说要娶你。”

“想去年我娘要把你许给哑巴,我把庚帖撕了跟她吵……”

他说着说着,声音抖起来。

“阿雀,从前是我混蛋,是我糊涂,到现在才明白,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我对绾绾,不过是新鲜感作祟,却因为此,伤害到了你。”

谢临渊往前又凑了半步。

“阿雀,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日在喜房外,我看着你和皇叔……我才知道,我不能失去你。我……”

我打断他:“谢临渊,你所谓的明白,未免太迟了。”

他愣住,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我知道迟了,但你能不能……”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能。”

“真正的喜欢,不是在欢好后漫不经心地说‘你去替绾绾冲喜’。”

“不是在我被你母亲刁难时让我忍忍就好。”

“更不是把我有的东西给别人双份,再告诉所有人‘我不过是个奴才’。”

听着我平淡的话语,谢临渊脸色发白。

我继续道:“真正的喜欢,是太皇太后握着我的手说‘女子生存不易’时的体谅。”

“是苍野把赦免我爹娘的圣旨放在我面前时的稳妥。”

“是把我从泥里捞出来,再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怕我受一点委屈。”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涩。

“谢临渊,这些,你从来没给过我。”

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可以给!”

“阿雀,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好不好?”

我用力挣开:

“不好,谢临渊,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拼不回去的。”

“我们之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最后几个字落地时,谢临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望着我,眼眶一点点红透。

“阿雀,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我别过脸,不看他眼底的泪。

“没有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我许久,久到院里的风都停了。

他突然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悲痛。

“我知道了。”

“阿雀,对不起。”

他转身离开时,背影佝偻着,不像个意气风发的王爷,倒像个落魄的旅人。

我望着他一步步走出大门,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上元节。

他走在我前面,手里举着盏兔子灯,回头冲我笑:

“阿雀快点,灯会要散了。”

那时他的背影挺拔如松,灯影落在他身上,全是少年人的明媚。

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重新指挥着仆人打扫。

旧宅要打扫干净才能住人。

人心也是。

08

半月后,京郊。

爹娘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官道上时,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们。

“雀儿,娘的阿雀……”

娘的手抚过我鬓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谢苍野站在一旁,默默接过爹娘手里的包袱,轻声道:

“爹娘辛苦了,回家吧。”

相府的正厅里,烛火跳动着暖光。

爹娘看着满桌的菜,又看看坐在身边的谢苍野,几次欲言又止。

饭后,谢苍野突然牵起我的手,对着爹娘深深一跪。

他声音郑重:

“岳父,岳母,我与小雀儿成婚时,您二位不在,又因我昏迷,免了流程。”

“今日当着二位的面,重新拜过。”

他拉着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爹扶起我们,拍着谢苍野的肩,半晌才说:“好,好……”

三个月后,我被大夫诊出有喜。

太皇太后闻讯,特意从宫里赶来,带来了一匣子安胎药。

娘更是日日往摄政王府跑,变着花样炖补品。

“得多吃点,才能养出白白胖胖的娃娃。”

后来有日,我送娘回相府,刚走到巷口,一个孩童跑过来,仰着小脸递过个东西。

“姐姐,刚才有个穿蓝袍的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是枚温润的羊脂玉坠,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我认得,这是万安寺最灵验的护身坠。

要从山脚一步一叩首,爬完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才能求来。

我踮脚望向人群,只看见个熟悉的背影正慢慢走远。

前几日听谢苍野说,谢临渊拒了赐婚,派人将姜绾绾送回了江南。

我叹了口气,谢苍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娘子可是在等为夫?”

他刚下朝,身上还穿着朝服。

我转身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笑笑,将玉坠塞进袖中,挽住他的胳膊往摄政王府的方向走。

“是啊,肚子里的孩子说想爹了。”

“我也想你了。”

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有些故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就像谢临渊求来的平安坠,终究护不了我的往后余生。

而我,早已寻到了真正的归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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