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口张着漆黑的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混合着浓烈的臭氧和某种腐肉变质般的甜腥气味扑面而来,比污水管道更令人作呕。锈蚀的梯子向下延伸,没入一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之中,深处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某种湿哒哒的蠕动声响。
“认知蛆虫?”秦教授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他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脖子上那灰白的贴片,“这种东西通常只在高浓度‘认知垃圾’沉积区,或者有大量意识残片腐烂的地方才会滋生……这里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旧厂区的实验室废弃物处理池,或者更糟的地方。”独眼的声音从轮椅扬声器里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别磨蹭了,倒计时还在走。记住,它们对声音和情绪波动很敏感。被咬一口或者吸入太多信息素,轻则做几天噩梦,重则认知体系崩盘,变成胡言乱语的傻子。祝你们玩得愉快。”他说完,便操控轮椅退回到阴影里,只剩下扶手上屏幕的微光闪烁,显然专注于监控外部“清洁工”的动向了。
没有退路。陈默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率先踏上锈蚀的梯子。梯子发出令人担忧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碎裂。阿啃脸色惨白,但还是咬着牙跟上,秦教授殿后,手中紧紧攥着那个老旧罗盘,指针正在疯狂跳动。
向下爬了大约五六米,脚终于触到了实地。脚下是粘腻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污垢混合物。这里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地下维护层,布满了粗大的、锈蚀的管道和废弃的线缆桥架。空气更加污浊,充满了腐败和一种奇特的、如同电路板烧焦后的金属腥味。
唯一的光源来自管道壁某些区域生长的、一种发出惨绿色微弱荧光的真菌,以及远处黑暗中偶尔闪过的、如同鬼火般的细小电弧——可能是裸露的老旧线路短路造成的。
窸窣声和蠕动声更加清晰了,仿佛就在附近的管道深处回荡。
“分散寻找吗?”阿啃小声问,声音发抖。
“不,一起行动。”陈默立刻否定。在这种未知且狭窄的环境下分散是找死。她将感知提升到极限,96.5%的同步率让她能更清晰地“听”到环境中的回响。
这里弥漫着一种极其负面的、混乱的情绪沉淀——工业焦虑(对机器的恐惧、对事故的担忧)、被遗忘的愤怒、以及一种深沉的、如同被活埋般的绝望。而在这片混沌的背景回响中,确实夹杂着一种更加“尖锐”和“饥饿”的波动——那应该就是所谓的“认知蛆虫”回响,它们像无形的寄生虫,附着在物理和精神的双重垃圾上,汲取着负面情绪为生。
“这边。”陈默指向一条更加粗大的主通风管道,那里的异常回响最为集中。管道口原本覆盖的铁丝网早已破损,边缘挂着一些灰黑色的、如同发霉棉絮般的物质,还在微微蠕动。
阿啃举起平板扫描,屏幕上的数据流变得极其混乱:“前方生命读数密集……能量特征……无法解析!混杂着生物电和纯粹的灵子污染!还有强烈的信息素残留!”
他话音刚落,那管道深处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吱吱”声!紧接着,无数双猩红色的、如同劣质LED灯般的小点猛地亮起,如同潮水般从管道深处涌出!
那是什么东西?!
它们有着老鼠的大致轮廓,但体型明显更大,皮毛稀疏脱落,露出下面惨白或布满溃烂脓疮的皮肤。它们的眼睛退化成了两个不断流出粘稠液体的黑洞,而那些猩红的光点,竟然是从它们裂开的、布满细密尖牙的口腔深处发出的!它们的尾巴变得异常粗大,如同拖着一条条不断滴落粘液的、半透明的蛞蝓,末端还微微搏动着,散发出更加浓烈的、令人头晕目眩的信息素!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些变异鼠的体表,特别是头部和背部,附着着大量米粒大小、半透明的、如同活着的脑组织碎片的蠕虫!它们随着老鼠的运动而蠕动,散发出那种“饥饿”的认知回响!
“老天……”阿啃吓得差点把平板扔出去。
“后退!”陈默低喝,同时握紧了裂纹的“悲之钥”。蓝光亮起,勉强驱散了一些黑暗,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认知蛆虫”散发出的、如同针尖般刺人的精神污染。
蓝光似乎刺激了这些怪物,它们发出更加尖锐的嘶叫,如同灰色的潮水般猛扑过来!速度极快!
“滚开!”阿啃闭着眼尖叫着扣动了扳机!他那不稳定的射线枪射出一道扭曲的能量束,击中冲在最前面的一只变异鼠!
噗嗤! 那老鼠被打得翻滚出去,身上爆开一团恶心的粘液,但它竟然没有立刻死去,反而挣扎着爬起来,伤口处有更多的半透明蛆虫钻出,发出更加尖锐的精神嘶鸣!而射线枪的能量波动似乎惊动了更深处的东西,管道里传来更多、更密集的爬行声!
“物理攻击效果很差!而且会惊动更多!”秦教授大喊,同时快速从包里抓出一把混合了硫磺和不知名草药的粉末,用打火机点燃后向前撒去!
刺鼻的烟雾弥漫开来,似乎稍微阻碍了鼠群的冲锋,那些蛆虫也对烟雾表现出一定的厌恶,但很快,鼠群就适应了,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涌来!
“它们的核心是那些虫子!”陈默意识到关键,“老鼠本身只是被寄生的载体!”
她尝试催动“悲之钥”,深蓝色的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试图安抚那些被寄生生物的疯狂。然而,这一次,蓝光的效果大打折扣!
那些“认知蛆虫”似乎没有复杂的情绪,只有最原始的“饥饿”和“寄生”本能,“悲之钥”的抚慰力量对它们效果甚微,反而像是一盘美味佳肴,吸引了更多蛆虫的注意力!无数猩红的光点齐刷刷地“盯”住了陈默!
失策了! 陈默立刻收敛钥匙的光芒,但已经晚了!几只速度极快的变异鼠已经扑到近前!
嘶啦! 陈默勉强侧身躲过撕咬,但手臂却被一只老鼠的利爪划开一道血口!伤口并不深,但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眩晕感和破碎画面的精神污染瞬间顺着伤口钻入!
【认知同步率:97%!】
她仿佛瞬间看到了无数破碎的、属于老鼠和蛆虫的混乱感知碎片——对黑暗的恐惧、对饥饿的疯狂、对温暖脑组织的渴望……这些低等生物的原始本能混合着蛆虫带来的认知污染,疯狂冲击着她的意识!
同时,空气中弥漫的信息素也开始发挥作用。阿啃已经开始眼神涣散,对着空气胡言乱语:“别过来……我的代码……我的宝贝……”秦教授则不断摇晃着罗盘,嘴里念念有词地背诵着古籍中的辟邪章节,额头青筋暴起。
必须立刻改变策略!
陈默强忍着意识和伤口的双重不适,猛地将“怒之钥”掏出!既然安抚无效,那就摧毁!
“怒之钥”刚一出世,立刻散发出灼热的、令人心悸的猩红光芒!愤怒的情绪力量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向鼠群!
吱——!!! 这一次,效果显著!
那些依靠负面情绪为生的蛆虫,似乎对这种纯粹而爆裂的愤怒力量极不适应!冲在最前面的变异鼠身上的蛆虫纷纷发出尖锐的嘶鸣,如同被灼烧般剧烈扭动,甚至从鼠身上脱落下来!老鼠本身也变得更加狂躁,但失去了蛆虫的精神主导,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同类!
鼠群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就是现在!攻击那些掉下来的虫子!”陈默大喊,同时不断催动“怒之钥”,如同举着一把无形的火焰喷射器,艰难地抵挡着鼠潮。每一次催动都让她的同步率微微波动,愤怒的情绪也在隐隐灼烧着她的理智。
阿啃被陈默的喊声惊醒,看到地上那些扭曲的、半透明的蛆虫,强忍着恶心,将射线枪能量调到最低的散射模式,对着地面疯狂射击!秦教授也掏出备用的强光手电,对着蛆虫密集照射——这些低级的认知生物似乎对强烈的能量和光线同样敏感。
战斗陷入了艰难的拉锯。陈默负责用“怒之钥”制造混乱和剥离蛆虫,阿啃和秦教授负责清理脱落的虫子。但鼠群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从管道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而长时间催动“怒之钥”对陈默的负担极大,她的手臂伤口处的污染也在不断蔓延,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重幻影。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找到源头或者另想办法!
“阿啃!扫描管道深处!有没有特别强的信号源或者能量核心?”陈默艰难地喊道。
阿啃一边射击,一边操作平板:“有……有一个!在管道大概三十米深的地方!有一个很强的、稳定的……生物/灵子混合信号!像是……巢穴核心?!”
“能干扰它或者破坏它吗?”
“距离太远!信号穿透力不够!除非……除非有东西能把干扰器送进去!”阿啃喊道,突然,他看到了旁边那些粗大的、废弃的线缆,“等等!这些老线缆……有些可能还通着弱电!也许……也许可以试试过载它们?制造一个强电磁脉冲(EMP)?虽然范围小,但足够炸掉附近的电子设备和……可能包括那些靠生物电活动的虫子!”
这是一个冒险的计划!EMP同样可能损坏他们自己的设备,甚至可能引爆某些未知的危险!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
“怎么做?”陈默问。
“找到最近的接线盒!把能量电池接上去短路!”阿啃快速说道。
秦教授立刻指向不远处墙壁上一个锈蚀的铁盒:“那里!”
陈默立刻催动“怒之钥”爆发出一波更强的红芒,暂时逼退鼠潮,三人趁机冲到了接线盒旁。阿啃手忙脚乱地用工具撬开盒盖,里面是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的老旧线路。
“哪条是带电的?”阿啃满头大汗。
“让我来!”秦教授掏出他的怀表式仪器,快速检测,“这条!黄色带绿条的!小心!电压不稳定!”
阿啃立刻将射线枪的备用能量电池拆下,用导线快速连接到那条线路上!
“退后!”他大喊一声,猛地将正负极搭在一起!
刺啦——!!! 一道刺眼的电弧爆闪!整个接线盒瞬间冒出黑烟!一股无形的、强烈的电磁脉冲以接线盒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嗡——!
阿啃的平板屏幕瞬间黑屏!秦教授的怀表指针疯狂打转后停滞不动!陈默手中的“怒之钥”光芒也剧烈闪烁了一下,仿佛受到了干扰!
而效果立竿见影!
管道内,那些汹涌的鼠潮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变异鼠身上的猩红光点瞬间熄灭了大半!它们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抽搐着,体表的认知蛆虫大批大批地死亡、化作粘稠的液体!管道深处那个强大的信号源也瞬间衰弱下去!
EMP起作用了!
然而,还不等三人松一口气——
嘭!嘭!嘭!
远处黑暗中,接连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声!显然是EMP脉冲引爆了某些老旧的电气设备或化学容器!
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剧烈摇晃!头顶的管道和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的锈蚀物和灰尘簌簌落下!
“操!玩脱了!这里要塌了!”阿啃面无人色地尖叫!
“快走!”陈默拉起几乎软倒的阿啃,秦教授也踉跄着跟上。
他们沿着来路拼命狂奔,身后是不断塌陷的管道和弥漫的烟尘!那窸窣的蠕动声已经被震耳欲聋的坍塌声取代!
当他们终于连滚带爬地冲上梯子,回到仓库地面时,身后的洞口彻底被落下的废墟掩埋!整个仓库都在微微震动。
独眼操控着轮椅快速驶来,看着他们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样子,又看了看被彻底掩埋的洞口,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不知是满意还是后怕。
“看来……‘客人’的问题解决了。”他声音干涩地说,“虽然解决得有点……过于彻底。”
陈默瘫坐在地,剧烈喘息,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残留的幻痛和97%的同步率让她头晕目眩。
代价巨大,但他们活了下来,并且暂时解决了鼠患。
现在,是该独眼履行承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