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凝见陆丫要接自己手里的包裹,连忙说:“我自己拿就好,不沉的。”
陆丫领两人去看东厢房。
房间里摆着张旧木桌,墙角的土炕铺着蓝底白花的粗布褥子。
炕边立着个掉了漆的木柜,墙面新糊的报纸,连边角都熨帖地粘在墙上,看着就敞亮。
“怎么样?”
陆丫看向夏落凝,“这桌子是我哥以前用的,结实着呢,你要是嫌柜子小,院里还有个旧木箱,我等会儿给你搬进来。”
夏落凝扫视几圈屋子,说:“挺好的。”
这房子,比她预想好太多了。
“那就好!”
陆丫拍了下手,眼睛弯成了月牙,“床单被罩都是我昨天刚换的,落凝姐要是满意,今天就能直接住进来。”
“租金的话,我跟我哥商量过,一个月三块钱就行,水电跟我平摊,煤炉也是现成的。”
夏落凝原以为至少要五块,没想到这么便宜。
她痛快掏出九块递去,“那我先付三个月的。”
陆丫将钱收好。
夏落凝转过身,看向张大妈,“多谢张大妈,今天多亏你介绍。”
“谢啥呀!”
张大妈赶紧摆手,“你这孩子实诚,经常去帮我摘菜,我都记在心里呢!”
“我知道你现在遇到难处了,但这有啥?人生哪能没个坎儿?再高的坎,一步一步也总能迈过去。”
“以后有啥过不去的,尽管去菜园找我,千万别跟大妈客气!”
夏落凝鼻尖忽然一酸,说:“嗯,我记着了。”
送走张大妈后,夏落凝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休息了。
这一晚上,她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早上。
天空像被清水洗过的蓝琉璃,干净得没有一丝云絮。
丰收种子加工厂。
旧风扇吱呀转着却吹不散满室的焦躁。
厂长王建军把搪瓷缸狠狠砸在桌上,“绿丰种子联营厂的夏清沅,一个初中文凭的,都能研究出抗病害的小麦!”
“咱们厂这么多研究员,有个还是大学毕业,难不成是吃干饭的?”
“那些老百姓现在只认准绿丰种子联营厂,标有夏清沅名字的农业产品!”
他指着面前几个垂头耷脑的手下,“妈的!每次省里开农业会议,就属我们厂挨训最狠!再这么下去,不用等年底,工厂就得倒闭!”
“厂长,不至于吧?”
一个戴眼镜的研究员小声辩解,“咱们还有老客户撑着……”
“撑着?”
王建军猛地踹了脚旁边的木凳,“你去仓库数数!这个月的订单比上个月少了三成!再这样下去,别说工资,连电费都交不起!”
“你自己说,倒闭不倒闭!”
正骂着,一个学徒怯生生探进头:“厂长,外面来了个年轻姑娘,说……说有小麦种植的技术要跟您谈。”
王建军皱紧眉头,满脸不耐烦:“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阿猫阿狗都敢来谈技术?让她走!”
“可她说……能解决抗病害小麦的技术问题。”
王建军脸上的怒气褪了些,“带进来看看。”
当夏落凝被领到办公室时,王建军盯着她看了半晌。
小姑娘穿着蓝布褂子,厚重的刘海几乎遮住半张脸,戴着个大黑框眼镜。
手里还攥着个旧帆布包,怎么看都不像有真本事的样子。
他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小姑娘,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我们厂现在……”
话没说完,夏落凝已经掏出一沓资料,递到他面前,“厂长,我知道夏清沅的抗病害小麦技术。”
她指尖点在其中一页数据上,“但她的品种有个致命缺陷,第一批种植产量确实正常,可它无法稳定育种,到了第二批,产量会骤减至少四成,而且抗病性也会大幅下降。”
“我这里有能攻克这个缺陷的方案,解决育种和减产问题。”
王建军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低头看向资料。
上面的曲线图用红蓝铅笔标注得清清楚楚,不同批次的产量对比、基因稳定性分析都列得明明白白。
数据旁的小字注释更是细致,比厂里研究员做的报告还要规整严谨。
可他还是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怀疑,“你说的这些……太玄乎了,夏清沅是作物育种专家,你……”
“厂长。”
夏落凝打断他,“与其在这里发愁订单,不如给我个机会试试。”
“我不要工资,只要一间能放实验器材的屋子,如果半个月内出不了成果,我立刻走人,绝不纠缠。”
“可若研究成功了,我要工厂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她看着王建军,眼神坦然:
“对你来说,不过是提供一个场地,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一旦成功,工厂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甚至能抢占更大的市场,这买卖很划算。”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风扇的嗡鸣。
王建军咬了咬牙,突然一拍桌子:“好!我就信你一回!”
他转头对旁边的研究员吼道:“把最里间的仓库收拾出来!把显微镜、恒温箱都搬过去!给她腾个干净的工作间!”
夏落凝资料重新收好,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很快,工作间被收拾了出来。
夏落凝进去做研究。
从上午一直忙到日头西沉,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这才离开。
走出工厂大门时,微风拂面。
她刚拐过街角,就撞见了路灯下的一行人。
夏清沅正给夏宝珠扇风,夏景澄和夏景礼站在旁边的小吃摊前点东西。
夏景澄先看见她,讥讽说:“哟,这不是我们大有作为的落凝妹妹吗?”
夏清沅几步走上前,抓住夏落凝的手腕,“闹够了没有?大晚上在外边晃荡像什么样子!赶紧跟我们回去。”
夏落凝用力挣开她的手,“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早就说过,已经跟你们断绝关系了。”
“断绝关系?”
夏清沅冷笑一声,“你从家里搬出去,不就是为了吸引我们注意?我告诉你,见好就收,别真把自己玩脱了,到时候没人给你收场。”
“大姐,你管她干什么?”
不远处的夏景澄喊,“这晦气玩意,死外边才好!你看你好心关心她,人家根本不领情!”
夏宝珠眼睛红红的看向夏落凝,声音软得像棉花糖:
“落凝姐姐,你别跟大姐置气呀,其实我这几天总睡不着,总想着你在外边有没有地方住,夜里会不会冷……”
“你少假惺惺的!”
夏落凝的声音冰冷,不愿再与几人纠缠,打算离开。
夏宝珠嘴角微微往下撇着,眼看就要哭出声来,却还强撑着说:“落凝姐姐,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要是我离开夏家,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都怪我……”
“你怎么回事?”
夏景澄大步冲到夏落凝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宝珠好心劝你,你还凶她?是不是欠揍!”
夏落凝冷冷看他,“我就算再怎么着,也不会胡乱放火,害死别人还找人背锅。”
“你胡说八道什么!”
夏景澄最见不得夏宝珠受委屈,扬手就朝夏落凝的脸打来。
夏落凝正准备还手,可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干什么呢?”
不远处的路灯下,两位民警正朝这边走来,手电筒的光束在地上晃了晃。
“是夏家的几位同志吧?你们在这儿等一下,关于前阵子的纵火案,我们有些情况要找夏宝珠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