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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此时的周家,早已热闹起来。

厨房里炊烟袅袅,锅盖哐哐响个不停,堂屋里则坐着几位女眷,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张罗着今日的“大事”。

李丽今日格外打扮过。一身枣红色的毛衣贴身又大方,脖子上还绕了圈米色围巾,衬得脸色愈发白净。

她坐在炕角,低眉顺眼地听着长辈们说话,不时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哎呀,你看看咱家丽丽,今儿多俊啊!”李秀秀率先开口,笑得满脸褶子。

“秀秀姐,你别夸我了,夸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李丽的声音柔柔的。

“哎呦,还叫姐呢,这以后啊,可得叫嫂子了。”

众人笑了起来。

王媒婆顺势接话:“我跟你们说,这门亲事,那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周家老四年轻能干、前途无量,丽丽这姑娘呢,人长得俊,又肯吃苦,还懂事孝顺。哎呀,这种事儿啊,八字都不用看,天生一对!”

王媒婆是村里有名的巧嘴子,今天穿了件黑呢大衣,脚上踩着半新不旧的皮鞋,说话时手指上的金戒指晃来晃去,不管夸哪边都显得真心实意。

可就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里,二嫂郑红却有些坐立不安。

她低声拉了拉李秀秀的袖子:“嫂子,你说这事儿……咱们没提前跟老四说一声,他要是回来之后闹起来,可咋整?”

李秀秀撇撇嘴,小声回道:“他还能咋整?当着这么多人,他能让周家下不来台?再说了,他大哥都出面了,还有爹娘坐镇,他也只能认了!”

郑红皱着眉,心里的不安挥之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四那脾气,真要发起火来,啥事儿干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瞅着日头越来越高,周译却迟迟没露面。

堂屋里的气氛渐渐有些微妙。

王媒婆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抻着脖子往院子外看:“这都快晌午了,你们家老四咋还没影儿?”

周母也坐不住了,皱着眉冲周评问:“老大,你跟老四说的几点回来?”

“昨儿给他厂里打电话,他说今儿一大早就回来,按理说这会儿早该到了。”

李秀秀连忙接话:“该不会是厂里临时有事耽搁了?”

她一边说一边安抚李丽:“丽丽你别急,老四肯定是路上被耽搁了,再等等啊。”

李丽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轻柔:“没关系的,秀秀姐,周译哥厂里忙,我能理解。”

她的懂事让周母心头更是踏实,拉过李丽的手感叹:“丽丽啊,你真是个好孩子,咱们周家要是能得你这样的儿媳妇,那真是有福气啊……”

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见周译的人影。

王媒婆坐不住了,手里的瓜子也不香了,忍不住抱怨:“周家嫂子,你们这事儿办得不牢靠啊,哪有相亲的日子让姑娘干等的道理?”

周母脸色也渐渐僵硬起来,急得直搓手:“老二,你快去村口看看,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周证心里暗暗叫苦,他早就知道周译回来了又走了,可话不敢挑明,只好使个眼色给周评,两人悄悄走到屋外。

周评瞪了他一眼:“你也是,没事先给他说啥!”

“我这不怕老四回来闹么?他要是真闹开了,这事能成?”

进屋后,周评挤出个尴尬的笑容:“厂里应该有急事,老四估计回不来了……运输队的活儿你们也知道,临时的事儿常有。”

李秀秀也有些挂不住面子,忙打圆场:“对对,肯定是临时有事……”

王媒婆的脸色瞬间阴下来,摇着头冷哼:“我说啊,这事儿,你们周家可真不地道!我王婆子撮合了这么多年,头回见到相亲让姑娘在这儿干耗半天的。”

郑红心中暗暗叫苦,心里已经猜到个七八分。

李丽微微抬头,看着空空的院门,心里的不甘像藤蔓一样蔓延开来——明明一切都准备好了,为什么周译却偏偏不来?

但是,她嘴上却说:“周译哥要是真在厂里加班,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懂。”

她说着站起身来,给周母倒了一杯热茶,语气柔和地劝道:“伯母您别生气,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看看您。”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周母一时间心头熨贴得不行,心里对儿子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郑红反倒觉得,这姑娘,不简单。

李丽踩着田埂往家走,枣红色的毛衣在灰蒙蒙的天气中格外刺眼,她死死攥着围巾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回到家中,李丽径直走进里屋,砰地关上门。

“啪嗒。”一滴泪珠砸在梳妆台上,水渍迅速晕开。

李丽猛地抬头,镜子里映出一个狼狈的自己:妆容花了,口红晕到嘴角,像一道殷红的血痕。

她像发狠似的抬起袖子胡乱擦脸,雪白的肌肤被搓得通红,却怎么也抹不去心头那股深深的屈辱。

门外,李母贴着门板听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回到堂屋。李父蹲在门槛上抽旱烟,见她出来,闷声问:“还闹呢?”

“可不是。”李母一边伸手往针线筐里翻找着什么,一边小声说,“我早说周家那小子靠不住,秀秀非要撮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闺女死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母捏着针线的手微微发颤。她想起早晨女儿穿着红毛衣、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又想起刚才那双哭到通红的眼睛……

针尖冷不防扎进指腹,鲜红的血珠立刻冒出来。她“嘶”地一声,随后猛地将针线筐摔到地上。

“都怪李秀秀!非要说什么周译有出息……”李母咬着后槽牙,“现在可好,全村都知道咱们丽丽上赶着倒贴,结果人家连面都不露!”

里屋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盒子砸在地上的声音。

李母慌忙要起身,却被丈夫拉住:“让她闹吧,憋着更难受。”

他低沉地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是他们周家先失了礼数,周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亲事他都得认。”

“不能就这么算了……”屋里的李丽声音嘶哑,也在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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