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干了。”
林鸿昌头也没抬,想必是将林琬当成书童了,她也没说话,直接上前,拎起旁边杯盏往砚台里注入一些水,拿起墨条开始研起来。
前世她身边只有落玉一个丫鬟,这些琐碎的事情自己也没少干。
倒是林鸿昌很快发现了不对:“不是告诉过你,这是徽州的新墨,水要少一些,不然写出的字就该荫了……“说道这如烟处看到一双小巧白嫩的手,这才察觉有问题,一抬头,就对上了林琬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琬儿?“
林鸿昌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林琬吐了吐舌头:”最近天干,我来给爹爹送一盏莲子羹,我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研坏了爹爹的墨?“
”不碍事。“
林鸿昌放下手中的笔,想伸手去摸林琬的头,又觉得有点生疏。——说真的,他与这个女儿一向交际不多,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每日在想什么。又看着她那张与王氏酷似的面容,总觉得自己就算做什么都是错,都会被说一般,心理留下阴影了。
林琬却眼尖的看出了林鸿昌的犹豫不决,连忙从桌子上端起莲子羹,送到他嘴边,一双大眼睛满是期盼的望着他:”爹爹快尝尝,熬了一个时辰呢。“
”好好好。“不管怎么说女儿献的他还是很开心,吃了一勺,觉得这个滋味对男人来说可能甜腻了些,不过看双手捧着脸蛋望着自己的林琬,还是点点头:”嗯,好吃!“
”真的?“林琬笑了:”娘知道了一定高兴。“
”你娘?“林鸿昌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是啊。”林琬点头:“娘说最近天干物燥,容易起肺火。特意命人炖了莲子羹来,爹爹说好吃,娘就高兴了。”
林鸿昌五味杂陈,下意识觉得王氏不可能对自己这样好,可又觉得林琬的性子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一时间有些犹豫。
“爹爹,你讨厌琬儿吗?”
她这样跳跃的思维让林鸿昌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琬儿是我女儿,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呢?”
“可是爹爹从来都不陪我。”
林琬垂下眼帘,卷翘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忽上忽下,小嘴也向下弯着,可怜兮兮道:“从前我生病的时候,多希望一睁眼就能瞧见爹爹啊,可每次身边只有哭泣的娘。我说疼,想叫爹来,可娘说,爹爹还要陪姨娘和妹妹。”
左右她现在也是八岁的年纪,说这些话也不要紧,林琬厚着脸皮,装出一副垂泪欲滴的样子:“娘说我是姐姐,要懂的谦让妹妹,要懂事,所以我一直都忍着。可是爹爹对妹妹总比对我要好,是不是爹爹不喜欢我呢?”
林鸿昌被她这番话说的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惭愧,震惊的是原来王氏竟然从未在孩子面前说过自己不是,且一直是温柔体谅。惭愧的是自己却从未考虑过,因为和王氏的关系紧张,连带着从未好好关心过这个女儿。
“不会的,爹爹最喜欢琬儿。”林鸿昌再也不犹豫,抱起女儿,坐在自己的腿上,慈爱道:”以后琬儿想爹爹只管说,哪里疼也不需要忍着,你是我林鸿昌的女儿,生来就应该被疼被宠爱。“
说真的,坐在他腿上林琬还真有些不适应,毕竟前世跟这个爹没有过多的交际,同陌生人的关系好不到哪儿去。可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洗脑:这是我爹,这是我爹,这是我爹……
说多了,似乎还真有几分效果。
“太好了,原本父亲昨日冤枉我,我还很是伤心。可母亲说,都是我太调皮,伤在儿身,痛在父心,父亲也是太在乎我,所以才会骂我。原本我还不信,可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林琬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怎么会不疼?可她的性格跟王氏太像,加上王氏又总爱在她面前说自己的坏话,时间久了,父女俩倒是跟仇人一样,见面剑拔弩张,弄的他心灰意冷。而吴氏那边,林琅乖巧可人,总是将他做神一样膜拜,更有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
今日林琬的一席话,倒是让他意外颇多。
林琬见话说的差不多了,趁机要求晚上要林鸿昌陪着吃饭,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回去给王氏洗脑了。
回去的路上,林琬算是发现了,这对夫妻其实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善沟通。
王氏呢,是存心想要将日子过成诗的人,眼睛里面容不得一点沙。当年与林鸿昌也是京城一段佳话,可无奈眼拙,恩爱不过两年,情郎便另有新欢,一怒之下,郁郁寡欢。
如果按照王氏的性格,和离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本朝民风开放,对待女子早不是前朝那般要求从一而终。之前有一位女帝曾经规定:男子既然刻意休妻,那么女子也可休夫。王氏若是不愿意,休夫便可。
可王氏又不愿意,是鼓足了劲头要在这里跟林鸿昌死磕,甚至道最后,把自己的命都给磕进去了。
这又何苦呢?
或许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了,林琬将很多事情都看的极淡。你若无情我便休,一走便是。可若是还想继续,那就抛却前尘往事,至少安稳的度过下半生。
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说的就是王氏这种人,是最要不得的。
你气死之后,人家别的女人花你的嫁妆,睡你的男人,还要打你的娃,好处别人都占全了。
所以她要扭转王氏的思想。
先前去试探,可是看看林鸿昌对王氏是否还有情,若是林鸿昌果真已经渣到不能要,她就是拼上要被当异类烧死的危险,也要告诉王氏与他和离。
可现在看来,林鸿昌似乎对王氏的感情还很深,至少这么多年,他身边就一个王氏一个吴姨娘,而且与吴姨娘的关系,也没有面上瞧上去那样好。
所以林琬才愿意试试,看看能不能修补两人的感情。
下午依旧是陪着王氏读书,玉英是自幼伺候王氏的丫鬟,这会儿端了箩筐做着针线,三人一言不发,屋内香炉了了,暖意熏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然后林琬就果真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