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一辆黑色的奥迪A6L在距离祁同伟别墅几百米外的路口缓缓停下。
驾驶座上的陈海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父亲。
“爸,我陪您一起去吧?”
陈岩石摆了摆手,目光却穿透车窗,死死盯着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豪华别墅。
“不用。”
“你身份敏感,不方便。”
“我自己去会会他。”
陈海还想再劝,可见父亲一脸的决绝,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一个退休了还不忘初心的老检察官,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
“那您注意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陈岩石没再说话,推开车门,自顾自地朝着那栋别墅走去。
夜风吹起他花白的头发,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又长又直,透着一股子孤勇。
别墅越近,陈岩石心里的火气就越旺。
三层楼高,占地得有上千平,光是门口那两尊石狮子,就透着一股子奢靡的劲儿。
他祁同伟才当上厅长多久?
这不叫腐败,什么叫腐败!
就在陈岩石准备上前按门铃时,一辆红色的保时捷跑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别墅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打扮极为时髦的年轻女人走了下来。
女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厚厚的牛皮文件袋。
陈岩石的瞳孔骤然收缩。
高小琴!
山水集团的董事长!
他虽然退休了,但对汉东省商界的这些风云人物还是有所耳闻的。
一个商界老板,深夜提着文件袋,来公安厅长的家里。
这里面要是没点猫腻,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陈岩石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旁,眼睁睁看着高小琴走进别墅大门。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权钱交易?还是权色交易?
他不敢想,但胸中的怒火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
别墅内。
祁同伟脸上的笑容在听到“高小琴”三个字时,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了一眼还靠在门框上,冲他挤眉弄眼的陈晴,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你先进去,在卧室里待着,没我允许不准出来。”
祁同伟的语气不容置喙。
“干嘛呀,这么神秘?”
陈晴撇撇嘴,有些不乐意。
“搞得跟金屋藏娇似的。”
“少废话,快去。”
祁同伟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快步下了楼。
客厅里,高小琴正局促不安地站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文件袋。
看到祁同伟下来,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了上去。
“祁厅长。”
“东西拿到了?”祁同伟开门见山,眼神锐利。
“拿到了。”
高小琴把文件袋递了过去。
“都在这里面,赵瑞龙这些年所有的黑账本,还有……他背后那些人的。”
祁同伟接过文件袋,掂了掂分量。
很沉。
沉得足以压垮很多人。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急促,且不耐烦。
祁同伟和高小琴的脸色同时一变。
“谁?”
阿姨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为难。
“先生,是陈岩石,陈老检察长。”
“他说……一定要见您。”
祁同伟的眼神冷了下来。
陈岩石?
他来干什么?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祁同伟看了一眼身旁脸色发白的高小琴,立刻做出了决断。
祁同伟则转身对阿姨吩咐道。
“告诉他,我不在,让他回去。”
“先生,这……”阿姨面露难色,“陈老检察长那个脾气,我怕是……”
“照我说的做!”
祁同伟的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阿姨不敢再多言,硬着头皮走到玄关,隔着可视门铃回话。
“陈老,我们先生不在家,您还是请回吧。”
门外,陈岩石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不在家?
骗鬼呢!
他亲眼看着高小琴进去的!
“开门!”
陈岩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中气十足。
“祁同伟,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你今天不开门,我就不走了!”
阿姨急得满头大汗,回头看向祁同伟。
祁同伟把手里的文件袋随手丢在客厅的餐桌上,迈开步子,自己走到了门口。
他一把拉开大门。
“陈老,您这大晚上的,在我家门口嚷嚷,不太合适吧?”
祁同伟脸上挂着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陈岩石看到他,眼睛都红了。
他一把推开祁同伟,径直就往里闯,眼睛四处搜寻。
“高小琴呢?你把她藏哪儿了?”
“一个公安厅长,深夜跟女老板私会,祁同伟,你对得起你头上的警徽吗!”
陈岩石的质问声,响彻了整个大厅。
“陈老,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祁同伟关上门,挡住了外面的夜风,也挡住了陈岩石的退路。
“什么叫私会?我们只是在谈工作。”
“谈工作?”
陈岩石冷笑。
“谈工作需要在一个女商人的别墅里谈?还是在你的别墅里谈?”
“祁同伟,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这栋别墅是哪来的?你一个月的工资多少钱?你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吗?”
“我严重怀疑你存在以权谋私,权钱交易的行为!”
面对陈岩石一连串的炮轰,祁同伟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
“陈老,您现在已经退休了。”
“就算您还是汉东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没有正式的调查手续,您也没资格这么质问我。”
“您要是怀疑我,可以去纪委举报我,去检察院控告我。”
“我随时欢迎组织对我的审查。”
“你!”
陈岩石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你个祁同伟!”
“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怒吼着,目光扫视着整个大厅,最后定格在了餐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牛皮文件袋上。
那一定是高小琴送来的贿金!
陈岩石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不顾祁同伟的阻拦,几步冲到餐桌前。
“我今天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一把抓起文件袋,将封口撕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倒在了光洁的餐桌上。
哗啦啦。
没有红色的钞票,没有金条,也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
几个黑色的移动硬盘,和一沓厚厚的银行流水单,散落一桌。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陈岩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傻在了原地。
这……这是什么?
“看清楚了?”
祁同伟慢悠悠地走过来,拿起一个移动硬盘,在手里抛了抛。
“这里面,是赵瑞龙和他背后那些人,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犯罪证据。”
“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赵瑞龙!
听到这个名字,陈岩石浑身剧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当然知道赵瑞龙是谁。
前省委书记赵立春的儿子。
汉东省人尽皆知的“衙内”。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文件袋里装的,竟然是扳倒赵瑞龙的致命武器。
一股巨大的尴尬和羞愧,瞬间将陈岩石淹没。
他看着满桌的“证据”,又看了看祁同伟,一张老脸涨成了紫红色。
“我……我……”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
良久,陈岩石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干涩。
“是我……是我冲动了。”
“哦?”祁同伟挑了挑眉。
“怎么不继续追问我这别墅的资金来源了?”
“不怀疑我搞权钱交易了?”
祁同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陈岩石的脸上。
“我记得,您当年也写过举报信,举报赵立春吧?”
“结果呢?”
“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祁同伟走上前,拍了拍陈岩石的肩膀。
“陈老,时代变了。”
“有些事,不是光靠一腔热血和几封举报信就能解决的。”
陈岩石的身体晃了晃,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祁同伟的眼睛。
是啊。
他举报了那么多次,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而他眼中的“腐败分子”,却在用自己的方式,做着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何其讽刺。
陈岩石踉踉跄跄地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背影萧瑟而落寞。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汉东……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说完,他拉开门,走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祁同伟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