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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亮了。

顾砚睁开眼时,窗纸上已经映出灰白色的天光。

他动了动身子,后腰处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冰凉,昨日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荡然无存。

他伸手摸了摸,包扎的布条下,皮肉平滑,甚至感觉不到伤口的存在。

死人油。

李伯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坐起身,拿起放在床头的铅盒。

盒子入手冰冷,沉甸甸的,像攥着一块从深渊里捞出来的石头。

他把盒子塞进衣襟最深处,贴着皮肉,那股寒气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

李伯已经不在屋里了,门外传来他劈柴的、规律的斧头声,一下,又一下,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顾砚穿好衣服,推开门。

“醒了?”李伯头也没抬,手里的斧头劈开一截木桩,“锅里有粥。”

顾砚没说话,走到水缸边,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下颌滴落,他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脸,苍白,瘦削,但眼睛里某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三日后去事务堂报到。

执事长老的话还响在耳边。

但顾砚知道,他等不了三天。

谢昭,还有他怀里这颗烫手的妖丹,都等不了。

他喝了半碗冷粥,背上自己那面破烂的招妖幡,对李伯说了句“我去趟内门”,便头也不回地顺着山路往上走。

内门的山道是用青石铺的,干净整洁,路边种着四季常青的灵植,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灵气,与杂役房那边的泥泞和腐朽气味判若云泥。

不时有穿着锦缎道袍的内门弟子御风而过,投来的视线或轻蔑,或好奇,都像针一样扎在顾砚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上。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山腰处的事务堂。

事务堂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檐角挂着铜铃,风一吹,叮当作响。

顾砚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个声音就从旁边的回廊下飘了过来。

“小哭包,腿脚倒是利索。”

顾砚的身形顿住。

谢昭倚在朱红色的廊柱上,手里把玩着他的折扇,一身朱梅纹的袍子在晨光里晃眼。

他今天没有摇扇,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扇骨敲着掌心。

“谢师兄。”顾砚垂下头。

“叫什么师兄,多生分。”谢昭笑了起来,他走上前,步子很轻,停在顾砚面前。

他没有看顾砚的脸,而是微微俯身,凑到顾砚的脖颈处,轻轻嗅了嗅。

“一股死人味儿。”他直起身子,笑意不减,“还混着点……李伯特制的金疮药的味道。”

顾砚的心跳停了一拍。

“昨夜睡得不安稳,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吗?”谢昭用折扇轻轻点了点顾和砚的后腰,正好是伤口的位置,“摔得可真巧。”

他话锋一转。

“东西呢?”

顾砚沉默着从怀里摸出那个铅盒。

谢昭接过盒子,掂了掂,没有立刻打开。

“这里人多眼杂,跟我来。”

他领着顾砚绕到事务堂后的一片竹林里。

竹林深处有座石亭,谢昭挥了挥袖子,扫去石凳上的落叶,自己却没坐,只是靠着亭柱打开了铅盒。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极寒与极热交织的气息泄露出来。

那颗漆黑的妖丹静静躺在盒底,表面的赤红纹路似乎比昨夜更清晰了些。

谢昭盯着那颗妖丹,看了很久。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那双桃花眼也失了平日里的玩味,变得深不见底。

“除了你,还有谁碰过它?”

“一个想杀人夺宝的。”顾砚的声音很轻,“他现在,应该还在乱葬岗。”

“哦?”谢昭终于抬起头,重新露出笑容,“埋得深吗?”

顾砚的喉咙发干。

“够深。”

“那就好。”谢昭满意地点点头,他合上铅盒,重新递回顾砚面前。

顾砚愣住了。

“你不要?”

“这东西现在是你的了。”谢昭把铅盒塞进他手里,“这是你的奖赏,也是……你的买命钱。”

他凑近顾砚,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混着竹叶的清香扑在顾砚耳边。

“那个被你埋了的弟子,叫孙猴子,是我的人。”

顾砚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让他去帮你清理首尾,没想到,你把他一块儿清理了。”谢昭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反而带着点赞许,“不错,够狠,我喜欢。”

他退后一步,展开折扇,遮住了半张脸。

“沈砚这几天会很安分,因为宗门丢了个弟子,执事堂正在查。他不想在这时候惹上麻烦。”

“而你,”谢昭的扇子点了点顾砚胸口的铅盒,“有了这颗妖丹,不出半月,就能彻底炼化你体内的尸煞,甚至能借此冲开你堵塞的经脉。”

“至于如何炼化……”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御灵手札·玄鸟篇》里,应该有写吧?”

谢昭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李伯的药,知道乱葬岗的尸体,甚至知道自己得到了系统解锁的功法。

顾砚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囚犯。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谢昭收起折扇,转身往竹林外走,“我只是想让你活着。好好地,长长久久地活着。”

“活到……能替我杀人的那一天。”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一句话,混在风里,飘进顾砚的耳朵。

“对了,表弟的耐心可不怎么好。今日之后,他看你的眼神,会变得很有趣。”

顾砚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怀里的铅盒,此刻烫得像一块烙铁。

他低头看着盒子上简单的纹路,忽然明白了谢昭的意思。

这颗妖丹,从一开始就不是给谢昭的,而是给他的。

一个能让他快速变强、能让他成为一把刀的诱饵。

一个能把他和谢昭死死绑在一起的枷锁。

他握紧铅盒,转身走回事务堂。

当他拿着新换的内门弟子身份牌,从那个一脸不耐的执事手里接过两套崭新的月白道袍时,他在门口,撞上了沈砚。

沈砚的脸色很差,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这几天也过得不顺。

他看见顾砚,先是一愣,随即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道袍和身份牌上。

那张一向自矜的俊脸,瞬间扭曲了一下。

“你……”

“沈师兄。”顾砚抢在他发作前开了口,他学着从前那副畏缩的样子,低下头,声音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了。”

他抱着衣服,从沈砚身边擦肩而过。

就在错身的瞬间,他清晰地听见沈砚从牙缝里挤出的两个字。

“杂种。”

顾砚的脚步顿也未顿,径直走下了台阶。

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瘦削的影子,在青石路上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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