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瘫坐在地,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顾砚,脑子里一片空白。
灵力被吞噬,佩剑被打飞,自己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掀翻在地。
每一个片段,都在疯狂地冲击着他引以为傲的认知。
耻辱,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顾砚没有再动手。
他只是将那片碎木片,递得更近了一些。
“沈师兄,你弄坏了我的门。”.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扎进了沈砚的耳朵里。
他不是在求饶,也不是在威胁。
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理所当然的,需要被履行的事实。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放几句狠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从顾砚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喜悦,也看不到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这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让他感到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沈砚的声音嘶哑干涩。
顾砚没有回答。
他收回手,将那块碎木片丢在沈砚的脚边。
“一百块下品灵石。”.
“或者,你亲自把这些碎木捡起来,给我拼回去。”.
沈砚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一百块下品灵石,足够买十扇上好的铁木门。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可第二个选择,是更深重的羞辱。
让他,内门弟子中备受瞩目的沈砚,跪在这里,为一个杂种,修门?
他做不到。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狼狈不堪。
他不敢再看顾砚,快步走到墙边,用力拔出自己的佩剑。
剑身上,那股黑红色的气息已经散去,却留下了一片暗淡的斑驳,灵性大失。
他的心在滴血。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看也不看,直接丢在了顾砚的脚下。
“叮当”一声,布袋落在地上,散开了口,十几块晶莹的灵石滚了出来。
“今天的事,没完!”
他撂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转身就走,步履踉跄,几乎是落荒而逃。
院外,那两个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的跟班,连忙扶住他,三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顾砚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
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肺腑里翻江倒海。
“咳……咳咳……”
他没有咳出血,却从口中咳出了一缕缕黑红色的烟气,那烟气在空中扭曲成一张痛苦的人脸,随即消散。
刚才那一击,看似轻松,却几乎抽干了他体内刚刚积攒起来的所有力量。
那股异化的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余痛。
他扶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大口地喘息。
【警告:能量反噬加剧,宿主‘魔化’倾向提升。】
【灵契值:99/100。】
【请在灵契值满额前,寻得‘玄鸟之羽’,完成最终契约,否则宿主将被异化能量彻底同化,神魂俱灭。】
系统的警告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
顾砚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皮肤之下,黑红色的纹路若隐若现,像一条条盘踞的毒蛇。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怪物。
一个由朱雀的烈焰和尸体的腐朽,共同捏造出来的怪物。
他必须找到“玄鸟之羽”。
他俯身,将地上的灵石一颗颗捡起,放进那个布袋里。
一百一十三块下品灵石。
这是他得到的第一笔“赔偿”,也是他寻找生机的,第一笔资本。
他握紧了布袋,站起身,走向那口散发着恶臭的泉眼。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去应对接下来的未知。
他也需要更多的信息,去找到那根能救他性命的羽毛。
他看了一眼隔壁甲字陆号院的方向。
沈砚不会善罢甘甘休。
他一定会去搬救兵,或者用更阴险的手段。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当沈砚选择踹开他门的那一刻起,这场不死不休的争斗,就已经开始。
而他,绝不会是先倒下的那个。
顾砚将布袋揣进怀里,转身走向灵兽园的方向。
天,快亮了。
他的狩猎场,也该开门了。
那块碎木片,就停在沈砚的眼前。
上面还沾着一点泥。
沈砚瘫坐在地上,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脚冰凉。
他看着顾砚,看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一种陌生的、原始的恐惧,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爬满了他的大脑。
灵力被吞噬,被污染。
那是他引以为傲的根基,是他身份和地位的全部,却在对方的掌心下,脆弱得如同薄纸。
静室外,那两个跟班已经吓傻了。
尖嘴猴腮的那个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而王胖子抱着自己那条黑紫色的手臂,连呻吟都忘了,只是死死地瞪着眼睛,仿佛看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沈师兄,”顾砚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门坏了,该赔。”.
这三个字,像三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沈砚的脸上。
他,内门天骄,沈家的公子,竟然被一个他视作蝼蚁的杂种,逼到这般田地。
“你……你敢羞辱我?”沈砚的声音在发抖,色厉内荏。
顾砚没说话。
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那股阴冷、腐朽,又带着灼烧般霸道的气息,瞬间将沈砚笼罩。
沈砚只觉得自己的灵力都开始凝滞,丹田里的那团燥郁之气被引动,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怕了。
是真的怕了。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用尽力气扔了过去。
钱袋落在顾砚脚边,几块下品灵石滚了出来。
顾砚的视线,从灵石上移开,重新落回沈砚脸上。
“不够。”.
沈砚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这已经不是赔门了,这是在剥他的皮,拆他的骨。
在极致的恐惧和屈辱下,他颤抖着手,解下了腰间佩戴的一块暖玉。
那块玉通体温润,里面有灵气流转,是一件不错的护身法器。
“这个……”.
他把玉丢了过去。
顾砚这才收回了那股迫人的气息。
他没去捡地上的东西,只是用脚尖,将那个钱袋和那块暖玉,轻轻踢到了墙角。
那个动作,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滚。”.
一个字,像是得到了赦免的天恩。
沈砚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过去拔出墙上的佩剑,头也不回地逃出了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院子。
两个跟班也如梦初醒,屁滚尿流地跟了上去。
院子里,终于又恢复了死寂。
“噗。”.
顾砚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晃,单膝跪地,一口带着黑丝的血喷在了地板上。
那股黑红色的力量退回经脉,留下的却是火烧油烹般的剧痛。
每一次强行催动,都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灵契值:99/100。】.
【警告:宿主心性严重异化,请尽快寻得‘玄鸟之羽’,否则将有被能量反噬,彻底沦为魔物的风险。】.
系统的声音,比他体内的力量更加冰冷。
玄鸟之羽。
顾砚喘着粗气,抬起头。
他的《御灵手札》,正是玄鸟篇。
这根羽毛,对他而言,恐怕不只是压制反噬那么简单。
它或许是钥匙,是解药,也是他唯一的生路。
可去哪里找?
宗门这么大,他毫无头绪。
他扶着墙站起来,走到墙角,看着那袋灵石和那块暖玉。
这些东西,对他恢复伤势或许有用,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需要的是信息。
整个宗门,信息最全的地方,只有一个。
藏经阁。
但那里戒备森严,凭他现在外门杂役般的身份,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顾砚的视线,越过破败的院墙,望向了宗门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塔楼。
路,必须自己走出来。
他没有去碰那些赔偿,只是转身,走回静室,盘膝坐下。
他需要力量。
更强的,足以让他撬开任何一扇门的力量。
而他的力量来源,就在那个最污秽的地方。
……
第二天,天还没亮。
顾砚就主动出现在了灵兽园。
他出现的时候,昨天那些看热闹的弟子,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没人再敢用那种看笑话的眼神看他。
一夜之间,沈砚师兄的院子被人踹了门,还赔了一大笔东西才脱身的消息,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半山腰这片区域。
而沈师兄的两个跟班,一个手臂腐烂,高烧不退,另一个也病倒了,据说是中了邪。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顾砚没理会任何人,径直拿起那把属于他的铁铲,走向了最深处的兽栏。
他需要更多的灵煞。
他需要变强。
就在他准备踏入兽栏时,昨天那个管事弟子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顾……顾师弟。”.
他换了称呼。
“沈师兄那边传话过来,说你……以后不用负责这些粗活了。”.
管事的声音有些发虚。
沈砚怕了,他不想再跟这个诡异的杂种有任何牵扯。
他想把顾砚远远地打发掉。
顾砚的动作停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管事。
“我的活,谁也替不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那管事打了个冷颤。
这人是疯了吗?
别人避之不及的脏活累活,他竟然还抢着干?
顾砚不再理他,扛着铁铲,走进了赤焰狮的兽栏。
那头雄狮看见他,非但没有咆哮,反而主动让开了一条路,喉咙里发出几声讨好般的低吼。
顾砚将铁铲插进污秽之中,一股熟悉的,能填补他空虚经脉的力量涌了进来。
他一边吸收着,一边思考。
沈砚的退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他不能就这么被动地待在灵兽园。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走进藏经阁的机会。
他需要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一边清理着兽栏,视线却落在了那头赤焰狮的身上。
这头灵兽,似乎生病了。
它的鳞甲有些暗淡,呼吸间的火星也断断续续。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