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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当林风的身影出现在清秋苑门口时,绿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风是靖王萧珏尘的贴身侍卫长,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亲自前来传话,绝非小事。

“王妃娘娘,王爷有请。”林风站在院门外,并未踏入,语气恭敬,却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冷硬。

绿竹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挡在云清言身前:“王妃她……”

“知道了。”云清言打断了她,将手中最后一株晾晒的草药挂好,拍了拍手,神色平静地站起身,“我换件衣服就来。”

她的镇定,与绿竹的慌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回到房中,绿竹急得快要哭出来:“王妃,王爷这个时候传您过去,定是听信了侧妃的谗言,要问罪于您!您可千万要小心啊!”

云清言一边解下布衣,一边安抚道:“放心,他若真要问罪,来的就不是林风,而是王府的护卫了。”

她从衣柜里选了一件湖蓝色的素雅长裙。这件衣服料子普通,样式也简单,但穿在她身上,却衬得她肤色如雪,气质清冷,如同一支幽谷中悄然绽放的兰花。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只将一头青丝用一根碧玉簪松松地绾住。

整个人,干净、利落,不带半分谄媚,却自有一股风骨。

“走吧。”她对绿竹说。

从清秋苑到书房的路,不长,却仿佛是云清言的一场无声的巡礼。

路过的下人,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投来鄙夷或同情的目光。他们纷纷低下头,远远地避让开来,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好奇。他们都在偷偷地打量这位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的王妃,想从她身上看出几分传闻中的“仙气”或是“妖气”。

云清言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目不斜视,步履平稳,每一步都走得从容不迫。她的气场,无形中宣告着,那个卑微怯懦的云清言,已经死了。

书房门外,林风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如门神般守在了一旁。

云清言推门而入。

一股浓郁的檀香混合着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书房内陈设古朴,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充满了威严与肃穆。

萧珏尘就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他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长发用玉冠束起,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没有在看书,也没有在批阅公文,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十指交叉,一瞬不瞬地盯着走进来的云清言。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探究,一种试图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的、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若是原主,恐怕早已在这目光下双腿发软,跪地请安了。

可云清言只是平静地走到书案前三步远处,站定,微微福身:“臣妾见过王爷。”

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却又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疏离。

萧珏尘没有叫她起身,也没有赐座。他就这样让她站着,试图用这种无声的方式,重建自己身为王爷的权威。

然而,云清言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有半分惶恐或不安。仿佛在她眼中,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与窗外的清风无异。

最终,先沉不住气的,是萧珏尘。

“抬起头来。”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云清言依言抬头,清澈的眸子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审视。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交错。

“你倒是长本事了。”萧珏尘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审问的意味,“本王竟不知,自己的王妃,还是一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这话里的讥讽与试探,浓得化不开。

云清言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王爷谬赞了。臣妾不敢称神医,只是略通歧黄之术,懂一点救急的法子罢了。”

“略通?”萧珏尘冷笑一声,“用一根簪子刺穿人的喉咙,这也叫‘略通’?云清言,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这么好糊弄吗?你这一身诡异的医术,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猛地一拍桌案,声色俱厉,试图用气势压垮她的心理防线。

“王爷息怒。”云清言的语气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这并非什么诡异之术,而是医理。人之喉头,有气脉贯通,那丫鬟因毒素而肿胀,堵塞气脉,故无法呼吸。臣妾所为,不过是另开一孔,为其续气保命,此乃典籍中所载的‘破喉开管’之法。至于臣妾的医术……”

她顿了顿,不急不缓地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臣妾的母亲,闺中时曾偶遇一位游方高人,获赠过一本残缺的古医书。母亲将此书作为嫁妆带入云家,臣妾自幼体弱,便时常翻阅此书,一来二去,记住了一些强身健体和救急保命的法子。只是这些法子大多骇人听闻,与世间医理相悖,臣妾不敢轻易示人,怕被当做妖邪。今日之事,实乃人命关天,迫不得已而为之。”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母亲是将军府贵女,有点奇遇,很正常。古医书残缺不全,所以她懂的都是些零散的“奇招”,也说得过去。不敢示人,更是符合她过去胆小怯懦的性格。

这套说辞,任谁也查不出破绽。

萧珏尘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可是没有。她的眼神坦荡得让他心惊。

“好一个‘迫不得已’!”萧珏尘压下心中的惊疑,从另一个角度发起了攻击,“你既有此等本事,为何隐瞒至今?在本王面前,你也敢藏着这等心机!说,你到底有何图谋?”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一个有能力的女人,不可怕。一个有能力、还懂得隐忍蛰伏的女人,才最可怕。

听到这个问题,云清言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弧度。

“图谋?”她轻轻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萧珏尘那双充满了猜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问道:“王爷,您觉得,臣妾该在何时,向您展示这所谓的‘本事’呢?”

“是在侧妃娘娘说头晕,您便认定是臣妾在汤里下药的时候吗?”

“还是在侧妃娘娘落水,您便不问青红皂白,将臣妾罚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的时候吗?”

“又或者,是在不久前,所有证据都指向臣妾毒害侧妃,您连一句辩解都不肯听,就要将臣妾打入死牢的时候?”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像一把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萧珏尘的心里。

“王爷,”云清言的目光变得冰冷而锐利,“您扪心自问,在您的心里,我云清言,可曾有过半分可信之处?若在那些时候,臣妾站出来说,我会医术,我会救人。您是会信我,还是会觉得,这是臣妾为了脱罪,又耍了什么新的、更加恶毒的阴谋诡计?”

“……”萧珏尘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如果是在那种情况下,他绝对,绝对不会相信她。他只会觉得她更加阴险,更加不可理喻。

云清言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模样,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悲悯:“所以,王爷,不是臣妾要隐瞒,而是您的偏见与不信,让臣妾根本没有展示的机会。我的隐瞒,不是心机,而是自保。因为我知道,在一个不信任你的人面前,你展露的任何能力,都会被解读为别有用心。”

“我唯一的图谋,就是想在这吃人的王府里,活下去。仅此而已。”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萧珏尘的脸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王,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却在这一刻,被云清言剥开了华丽的外袍,露出了内里那个被偏爱蒙蔽了双眼、自以为是的男人。

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萧珏尘的脸色铁青,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从未受过如此的顶撞,更从未被人如此剖析过内心。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声音沙哑地说道:“说得好。说得倒是好听。”

他绕过书案,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巨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他眯起眼睛,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本王,就给你一个真正展示的机会。”

云清言抬眸,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镇国公,陈老将军,本王的授业恩师,如今病危在床。”萧珏尘的声音,一字一顿,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月前在边关受了箭伤,伤口反复不愈,如今更是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宫中所有的御医,都已束手无策,断言他……撑不过三日。”

他俯下身,凑到云清言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道:

“本王现在就带你出府,去镇国公府。你若能救活他,本王便信你今日所言,并答应你一个条件。任何条件。”

“但你若救不活……”

他的眼中,杀机毕现。

“本王便以妖言惑众、谋害朝廷重臣之罪,将你挫骨扬灰。”

这是一个考验,更是一个陷阱。

救活了,她将声名大噪,但也可能引来更多的猜忌和麻烦。

救不活,就是死路一条。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面对这生死攸关的抉择,云清言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惊慌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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