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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她总觉得自己是没问题的。

任务完成了,死的死了,该抓的抓了,该清的清了,那么多年,最终那份名单上危害国家安全的人一个都没有逃掉。

可闭上眼,总能看见师父和师兄们临死前的样子。

整个小组只剩下她一个,像被命运单独挑出来的幸存者,背负着所有人的重量。

在疗养所里,她一遍又一遍输入自己的6位数,得到的永远“未找到相关信息”。

那一刻,屏幕的蓝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星子,没有预想中的惊涛骇浪,反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像深潭落了片叶,涟漪晃了晃,便沉下去,连回音都懒得留。

十年了,她的名字早和那串六位数的国安编号熔在一起,锁在加密档案的最底层。

可现在,那串数字连同她的过去,都被一键清空,干净得像从未在这世上活过。

她忽然想起师傅总摩挲的那枚老怀表,铜壳磨得发亮,里面嵌着张泛黄的草原照片,他说等退休了就回去放羊,让怀表跟着日出日落转。

想起总是护着她的景辞师兄,他那支用了八年的竹笛,竹身被摩挲得温润,他说要去G市的漓江边装逼吹《渔舟唱晚》,让笛声跟着水波漂。

想起石焱床头贴满的成都小吃地图,红笔圈满了巷子深处的老字号,他总说要带全队去蹲点,从凌晨的锅盔吃到深夜的蹄花汤。

还有前年牺牲的年饶,走前还在加密频道里发Q市洪崖洞的夜景图,说那吊脚楼亮起来像堆在山上的星星,一定要去数清楚有多少盏灯……

他们都没等到那一天。

十年里,他们像埋在地下的根,在异国的土壤里盘桓,在陌生的城市里潜行,把脚印碾进黑暗,从未敢回头望一眼故国的月亮。

如今身份被删,倒像是突然松了捆。

她可以替他们去看看了。

去听听草原的风会不会吹走怀表的滴答声,去问问漓江的水有没有听过竹笛的调子,去尝尝D市的辣能不能辣出石焱说的眼泪,去数数洪崖洞的灯是不是真的像星星那么多。

收拾行李时,她把师傅的老怀表、景辞师兄的竹笛、石焱的小吃地图、年饶存的洪崖洞照片都塞进帆布包,拉链拉到一半,忽然觉得沉甸甸的,像背着整支队伍的念想。

可行李还没拎起,加密线路就亮了,那头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沙沙声,依旧沉稳:“恢复肖菱夕的身份,前去S市刑侦队报到。”

文件弹出来,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警服,肩章闪着冷光,眉眼是她的,名字却陌生得像别人的故事。

从暗处的特工,到明处的刑警,换了身藏蓝制服,换了个能晒到太阳的身份,却还是要站在光与影的缝里。

守护从来不止一种姿势。

暗处的人要把影子拧成堡垒,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死死抵住黑暗;明处的人要将光锻成盾牌,在人声鼎沸处稳稳护住寻常。本质并无不同,都是以己为哨,为这片土地站成永恒的岗。

她抬起头,梅雨季的夜空竟破开一角,悬着轮朦胧的月亮。云絮在它周围轻轻游移,像蒙着层薄纱,却比她在异国见过的任何月光都暖。

那月光总带着霜气,冷得能穿透骨头,而此刻的光,是裹着人间烟火的,混着楼下便利店的暖黄、窗缝钻进来的饭菜香,落在皮肤上,竟有微微的烫。

师傅的遗书还压在行李箱最底层,泛黄的信纸上只有一句话,字迹力透纸背:她若幸存,请放她走。

走去哪里呢?

原来不是要她远走高飞,而是要她走进这人间烟火里。

去替他们看清晨菜市场的讨价还价,看傍晚校门口扎堆的家长,看老街坊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说闲话

看那些他们用命护着,却从未来得及细品的寻常。

她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跳动得沉稳而有力。

0.5公分的差距,她此刻才能站在这里。

这微不足道的0.5公分,或许也是师傅和师兄们依旧在默默的守护着她。

曾在暗处负重前行,如今于明处执灯守护,只要这片土地能永远岁月静好,所有的辗转与牺牲,便都值得。

她并非漫无目的地走。

直到来到一家小饭馆门口。

饭馆里人声鼎沸,油烟味混着辣椒的辛辣、酱油的咸香扑面而来,玻璃门上蒙着层白雾,映出里面晃动的人影。

门口的老板娘系着花围裙,嗓门亮得像喇叭:“里面请里面请!刚出锅的糖醋排骨,热乎着呢!”

肖菱夕没进去,目光落在一旁通往后厨的小道上。

后厨门口堆着几个泔水桶,苍蝇嗡嗡地盘旋,一个看起来刚成年的男孩正在水龙头下洗碗。他瘦得像根豆芽菜,洗得发白的蓝布上衣袖子卷到肩膀,露出细瘦的胳膊,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善一彬!你他妈能不能快点!”一个光头老板叉着腰站在他身后,唾沫星子喷了一地,“客人都等着呢,你磨磨蹭蹭的想被扣工资?这个月的房租不想要了?”

男孩没吭声,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溅湿了他洗得发白的裤脚。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声音在嘈杂的后厨格外清晰,他却像没听见似的,头埋得更低,继续埋头洗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肖菱夕看着他,这正是魏庆银行卡转账记录里那个反复出现的名字——善一彬。

每个月五号,魏庆都会往这个账户转去三千块,不多不少,刚好够一次透析的费用。

她转身离开,十分钟后回来时,手里拎着两个盒饭和一杯珍珠奶茶。

饭盒装得满满当当,香气从缝隙里钻出来,勾得人胃里发空。

“善一彬?”她走到男孩身边,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男孩抬起头,眼睛很大,却蒙着层灰,没什么神采。

他看了肖菱夕一眼,目光在她干净的卫衣上顿了顿,又迅速低下头继续洗碗,仿佛她只是路过的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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