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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低沉的、来自胸腔深处的咆哮,如同闷雷般在这片幽暗的菌林核心区滚过。这声音充满了犬科动物最具威胁的警告,与这片区域原本悠远平和的脉冲节奏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那两个正在岩壁上作业的机械生物猛地停顿下来。它们头部那多个红色的光学传感器瞬间全部转向,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匍匐在阴影中,毛发微炸,龇出利齿的莱克斯。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化的反应。它们的反应是纯粹功能性的。评估威胁。其中一个个头稍大的,其传感器红光闪烁了几下,发出一串短促、尖锐的电子音,像是某种内部通讯。另一个则缓缓转过身,将那只闪烁着危险红光的钻头/切割臂对准了莱克斯。

它们的无视和冷漠,比任何狰狞的嘶吼更让莱克斯感到一种冰冷的敌意。这些家伙没有把它视为一个需要沟通或驱赶的生物,而是视为一个需要清除的“障碍物”。

莱克斯的愤怒在升温。它守护的本能被彻底激发。不仅仅是保护自己,更是保护这片刚刚给予它庇护和理解的菌林,保护那颗缓慢搏动的“心脏”。这些钢铁怪物的掠夺行为,是对这种古老和谐的粗暴践踏。

“汪汪!呜汪汪!”它发出更具挑衅性的吠叫,试图吸引它们的全部注意力,让它们远离岩壁。

那个转向它的机械生物,其钻头臂前端的红光骤然变亮,发出更高频的嗡鸣声。它没有冲过来,而是抬起另一只手臂——那手臂末端突然打开几个小孔。

咻!咻!咻!

数道细小的、闪烁着电弧的针状物体以极快的速度射向莱克斯!

莱克斯一直在警惕对方的动作,见状立刻向侧面猛扑!

咔嚓!几声脆响,那些电针射中了它刚才所在位置后方的一株荧光蘑菇,蘑菇伞盖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冒起细小的黑烟,发出焦糊的气味。

好险!莱克斯心有余悸。这些家伙的攻击直接而致命!

它利用菌林中复杂的地形,快速在巨大的菌杆间穿梭移动,避免成为固定靶。那个机械生物不断转向,红色传感器追踪着它的移动,电针不时射出,打在菌杆和菌毯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另一个机械生物则似乎判断莱克斯的威胁等级不高,或者它的挖掘任务优先级更高,只是稍微关注了一下同伴这边的动静,便继续回头用它的切割臂破坏岩壁上的菌膜,挖掘着里面某种发着微光的矿物晶体。那种冰冷的、高效的破坏声再次响起。

必须阻止它们!两个都要阻止!

莱克斯的大脑飞速运转。硬冲过去显然不行,对方的远程攻击很麻烦。它需要策略。

它注意到,这些机械生物虽然攻击力强,但转向和移动似乎略显笨拙和迟缓,尤其是在这片柔软不平的菌毯上。它们的视觉(传感器)似乎主要依赖 movement tracking(移动追踪)。

一个计划在它脑中形成。

它猛地从一株巨大的蓝色喇叭菌后窜出,朝着第一个机械生物全力吠叫,吸引其全部火力,然后立刻缩回菌杆后面。

果然,一阵电针噼里啪啦地打在喇叭菌上。

就在对方攻击间歇的瞬间,莱克斯突然从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丛低矮的、伞盖如同碟子般的真菌后面急速掠过!

机械生物的传感器立刻转向,但身体转动慢了半拍。就在它试图重新锁定的一刹那,莱克斯再次消失在另一棵粗壮的菌杆后。

它开始进行这种不规则、无规律的快速突进和闪避,每一次出现的位置都难以预测,时而左,时而右,时而短暂暴露,时而长时间隐匿。

那个机械生物不断转身、瞄准、射击,却屡屡落空。它的电子音变得更加急促,显然其内部系统正在处理大量无效的移动数据,甚至可能产生了短暂的“困惑”。它的动作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卡顿。

机会!

就在它又一次转向失误,将侧面暴露给莱克斯的瞬间!

莱克斯如同真正的猎犬,爆发出全部的速度和力量,从阴影中直扑而出!目标不是它坚硬的、可能装有传感器的正面或背部,而是它相对脆弱的支撑腿的关节连接处!

咔嚓!

莱克斯的利齿狠狠咬合!这一次,触感不再是坚韧的几丁质,而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和脆弱的管线!一种古怪的、混合着金属碎屑和润滑油的味道充斥口腔!

“嘎吱——!”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响起!

那机械生物的一条腿关节被莱克斯强大的咬合力严重破坏,火花四溅!它身体一歪,失去平衡,轰然侧倒在地面上,菌毯被砸出一个凹坑。它的一条手臂还在胡乱地挥舞,钻头空转,发出无助的嗡鸣,电针射向空中,毫无威胁。

解决一个!

但莱克斯没有丝毫停顿。另一个机械生物终于意识到了威胁的严重性,它完全停止了挖掘,转过身,两只手臂——钻头臂和电针臂——同时对准了莱克斯。它的电子音变得尖锐而连续。

莱克斯毫不畏惧,再次开始高速移动。它知道,只要不停下,对方的远程攻击就很难命中。

然而,这个机械生物似乎学到了教训。它不再试图精确瞄准快速移动的莱克斯,而是开始进行一种覆盖性的压制射击!

滋滋滋——!

大量的电针如同暴雨般射向莱克斯可能移动的区域,覆盖范围极大!虽然单发威力可能因此减弱,但数量弥补了精度!

莱克斯暗叫不好,全力闪避,但范围太大了!噗噗几声,它的后腿和臀部传来了几下轻微的刺痛和麻痹感!至少有两三枚电针擦过或者浅浅地扎入了它的皮肉!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窜过它的身体!

“嗷呜!”莱克斯惨叫一声,身体猛地一僵,抽搐着摔倒在地,四肢暂时失去了控制力,只有肌肉在电流刺激下不住地颤抖。麻痹感和灼痛感从被击中的地方蔓延开来。

糟糕!它中招了!

那个机械生物见状,立刻迈着笨重但坚定的步伐,朝倒在地上的莱克斯逼近。钻头臂前端的红光变得极其耀眼,嗡鸣声加剧,显然准备进行致命的近距离攻击!

莱克斯拼命想要挣扎起身,但肌肉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冰冷的钢铁造物不断靠近,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整个菌林核心区的脉冲,猛地加剧了!

“咚!咚!咚!”原本缓慢平稳的节奏变得急促而有力,仿佛那颗“菌林之心”被激怒,加快了搏动!

同时,空气中那复杂的信息素场强度陡然提升,充满了清晰的警告和驱逐意味!

莱克斯身下的菌丝地毯开始剧烈地起伏、蠕动!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下一秒,从菌毯之下,从周围所有巨型真菌的背面和缝隙中,无数粗壮的、之前一直处于静止状态的苍白菌索猛地弹射而出!它们如同拥有了生命的触手,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准度,瞬间缠向了那个正在逼近莱克斯的机械生物!

机械生物显然没预料到这种攻击,它的传感器疯狂闪烁,试图转向应对,但太晚了!

它的双腿、腰部、手臂瞬间被七八根坚韧有力的苍白菌索死死缠住!菌索猛地收紧!

嘎吱——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断裂声响起!机械生物的外壳在菌索巨大的力量下开始变形、碎裂!它挥舞的钻头臂被强行扭到一边,能量失控地逸散,打在岩壁上溅起一片碎石。电针臂被紧紧捆住,无法发射。

它拼命挣扎,电子音变得尖锐而混乱,但根本无法挣脱这来自整个菌林力量的束缚。更多的菌索加入进来,如同打包一般将它层层裹紧,最终彻底将其禁锢成一个无法动弹的包裹,只留下部分破碎的装甲露在外面,火花偶尔从缝隙中冒出。

另一个倒地的机械生物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被从菌毯下涌出的菌索彻底捆成了粽子。

战斗在瞬间开始,又在瞬间结束。

莱克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身体的麻痹感都因为震惊而减轻了不少。它没想到,这片菌林自身,竟然拥有如此强大而直接的防御力量!

它之前感受到的“包容”和“温和”,是建立在“无威胁”的前提下。一旦核心受到侵犯,这片沉睡的巨兽便会展现出它狰狞的獠牙。

那急促的脉冲缓缓平复下来,恢复了原本缓慢而有力的节奏,但强度似乎比之前略高,仿佛余怒未消。空气中的警告性信息素也逐渐散去。

缠裹着两个机械生物的菌索开始缓缓蠕动,将它们拖向菌林更深处的黑暗之中,那里传来仿佛消化液腐蚀金属的细微“滋啦”声。这两个不速之客,显然将成为菌林的养料。

危机解除。

莱克斯挣扎着,终于从麻痹中恢复了一些,踉跄着站了起来。后腿和臀部被电针擦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和麻木,但好在伤害不深。

它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机械生物消失的方向,又抬头望向那颗恢复平稳脉动的“菌林之心”。

这一次,它的目光中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份深深的感激。是这片古老的森林,又一次救了它。

它意识到,自己与这片菌林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微弱但真实的联系。它守护菌林,菌林也庇护它。

它缓缓走到“菌林之心”面前,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发光的地面,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柔的、表示感谢和臣服的呜鸣。

脉冲平稳地回应着,仿佛接受了它的致意。

莱克斯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着来路,向着那片微光萤火虫守护的安全区走去。它需要休息,需要舔舐新的伤口。

它的探索带来了危险,但也让它更深刻地理解了这个世界的一角。真正的威胁,不仅仅来自本土的生物,还可能来自这些冰冷而高效的……“天外來客”。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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