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队黑点在雪原上缓慢而坚定地蠕动,像一道肮脏的伤疤。
血蝎子胯下的黑马在谷口停了下来。
她没有立刻进去。
队伍里,十几个黑刀盟的帮众簇拥着七八个被绳子拴在一起的沙民。
那些沙民衣衫褴褛,在寒风里抖得像风中的残叶。
血蝎子勒住马,偏了偏头,面具后的视线扫过幽深的谷口。
风声在这里打着旋,听起来像是女人的哭泣。
崖顶上,库尔班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死死盯着那群被俘的族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苏小桃的手弩已经对准了下方,可距离太远,这不过是徒劳的姿态。
血蝎子忽然抬手,一个帮众粗暴地从沙民里拽出一个瘦小的男孩。
男孩不过十岁上下,吓得浑身发抖。
血蝎子用蝎尾刺的末端挑起男孩的下巴。
“你。”
她的声音穿不透风声,但她的动作,在崖顶看得一清二楚。
“带路。”
另一个帮众把一把刀架在了男孩母亲的脖子上。
男孩哭了,却不敢不动。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风哭谷。
“畜生!”
库尔班低吼一声,就要站起来。
林昭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没什么力气,却冰冷得像铁。
“等。”
林昭只说了一个字。
他的胸口也堵得难受,不是因为同情,而是一种被压抑的怒火。
他想起了自己父亲的商队,想起了那些惨死的伙计。
贪婪和残忍,是这片土地上最常见的毒药。
男孩在谷中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踩在沙地里颜色稍深的地方。
那是库尔班教过族人的,风哭谷里唯一相对坚实的路。
他走了几十步,安然无恙。
血蝎子发出一声轻快的笑,挥了挥手。
整个队伍开始向谷内进发,将那几个沙民人质夹在中间。
他们走得很顺利。
太阳已经沉到了西边的山脊下,只留下一片绚烂的晚霞。
峡谷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崖顶上,阿蛮的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
“昭哥……风……”
风变了。
之前呜咽的风声,此刻变成了尖锐的咆哮。
一股肉眼可见的黄色沙浪,从峡谷的另一头席卷而来。
谷底。
血蝎子也察觉到了不对。
她胯下的马开始不安地刨着蹄子。
她脚下的沙地,开始像水一样,缓缓地流动。
“快走!”
血蝎子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脚下的沙地突然一松,一个黑刀盟的帮众惨叫一声,半截身子瞬间陷了下去。
他身边的同伴想去拉他,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起拽了进去。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马匹发出惊恐的嘶鸣,四蹄乱蹬,却只是陷得更快。
流沙!
这不是普通的流沙。
整个山谷的沙子都活了过来,形成一个巨大而缓慢的旋涡。
“救我!”
“啊——!”
惨叫声,求救声,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沙民们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瘫倒在地。
但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谷口边缘,正是男孩走过的那条安全路径,流沙到这里变得平缓许多。
血蝎子是反应最快的一个。
在脚下地面松动的瞬间,她已经从马背上弹起,脚尖在一个正在下沉的帮众头顶一点,身形再次拔高。
她像一只红色的毒蝎,在死亡的旋涡上空寻找着落脚点。
她的蝎尾刺甩出,精准地卷住一个沙民的脖子,想把他拖过来当垫脚石。
“噗!”
一支弩箭从崖顶射下。
它没有射向血蝎子,而是钉在了她前方的沙地上,箭羽兀自颤动。
一个警告。
血蝎子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崖顶那双冰冷的眼睛。
林昭。
就是这一瞬间的耽搁,她脚下那个帮众的脑袋彻底被黄沙吞没。
血蝎子失去了最后的借力点,身体开始下坠。
她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叫,蝎尾刺疯狂地挥舞,卷起一片沙浪。
然而,人力在天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黄沙淹没了她的脚踝,她的膝盖,她的腰。
她那身刺目的红袍,在昏黄的沙海里,像一滴被稀释的血。
她最后看到的,是崖顶那个清瘦的身影,和那几个幸存的沙民连滚带爬地逃出谷口。
风声盖过了一切。
当峡谷重归寂静时,谷底已经变成了一片平整的沙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支斜插在沙地里的弩箭,证明着这里曾是一座坟场。
崖顶上,库尔班跪倒在地,朝着峡谷的方向,发出一声压抑了太久的,如同孤狼般的哀嚎。
苏小桃丢下手弩,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
阿蛮靠着岩石,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
林昭站在崖边,风吹起他散乱的头发。
他没有看谷底的坟墓,而是看向阳关的方向。
结束了吗?
不。
这只是开始。
他感到脑海深处,那片代表`生命源质`的微光,轻轻地闪动了一下。
不是补充,而是一种共鸣。
像是在回应这场用死亡和沙海献祭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