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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酉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响,西南黑市的灯笼便次第亮起。猩红的光透过油纸,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混着雨水蒸腾的潮气,将腐肉与香料的气息酿得愈发刺鼻。沈知意攥紧袖中的青铜令牌,指腹反复摩挲着牌面的青蚨鸟纹路 —— 这是刀疤男临行前塞给她的,说凭此可入青蚨堂内堂。

青蚨堂的后门藏在两株枯死的老槐树下,门环是只衔着铜钱的铜铸青蚨鸟,鳞羽上的鎏金早已被岁月磨得斑驳,唯有鸟眼处的绿松石仍泛着幽光。沈知意按暗号轻叩门环三下,铜鸟突然发出 “咔嗒” 轻响,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躺着半片竹制的棋子。

“沈姑娘请进。” 灰衣侍女从门缝探出半张脸,发髻上别着支墨玉簪,簪头雕着忍冬花,与母亲陪嫁的那支一模一样。她引着沈知意穿过狭长的甬道,两侧墙壁嵌着镂空的陶灯,火光透过忍冬花纹路,在地上织出细碎的网。

内堂的沉香气息骤然涌来,驱散了黑市的浊气。沈知意抬头,看见四壁悬挂着泛黄的药草图谱,其中一幅 “九转还魂草培育图” 边角卷起发黑,显然被人反复翻阅过。堂中摆着张梨花木长桌,桌上的青瓷棋盘里,黑子已在天元位围出密不透风的杀局,白子却在角落苟延残喘,像极了如今的沈家。

主位上的老者缓缓抬眼,银丝胡须间露出颗油润的青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暖光。沈知意瞳孔骤缩 —— 那扳指的纹路、色泽,与父亲书房抽屉里的那枚分毫不差。老者指尖在棋盘边缘轻叩,发出 “笃笃” 声响:“令尊当年最爱在落子时叩三下棋盘,说这叫‘三思而后行’。”

沈知意喉头发紧,从竹篓里取出灵泉催生的九节菖蒲。菖蒲叶片在她掌心舒展,淡蓝色的灵光顺着脉络游走,老者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灵泉的气息…… 果然在你身上。” 他猛地推开棋盘,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躺着半块羊脂玉佩,刻着 “沈” 字的篆书,缺口处还留着淡淡的剑痕。

“二十年前,老奴在此见证令尊与定北侯对弈。” 老者将玉佩推到她面前,指腹抚过缺口,“他们以玉佩为誓,若玄渊珠现世,沈家掌药,侯府掌兵,共护大胤江山。” 他掀开茶盏,茶汤里浮着片干枯的忍冬花瓣,“可如今,执棋人变了,棋局也乱了。”

沈知意指尖抚过玉佩缺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灵泉突然在她掌心温热。恍惚间,她看见父亲与定北侯对弈的幻象:两人落子时总在天元位轻叩三下,定北侯夫人端着茶盏站在一旁,鬓角的珍珠钗与母亲的玉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而谢承煜扣她下巴时的三下轻触,竟与这叩棋声完美重合。

“周明远为何要构陷我父亲?” 她抬眼,看见老者鬓角别着的忍冬花干枯发黑,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晕,像是被毒烟熏过。窗外的风突然卷起窗纸,烛火猛地蹿高,映出老者脖颈间若隐若现的青黑色纹路 —— 是中了慢性毒的征兆。

老者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瞬间染上暗红的血渍。他将血帕扔在九节菖蒲叶上,翠绿的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太子得了不治之症,听说玄渊珠能续他阳寿。” 他从棋盘下抽出卷羊皮纸,纸页边缘沾着干涸的药汁,“这是令尊藏的账本,记着太子私通北狄的铁证,每笔交易都有周明远的签章。”

沈知意展开账本,泛黄的纸页上,父亲遒劲的字迹突然模糊,灵泉微光中,她看见父亲伏案抄录时,窗外闪过个青竹面具的影子。正恍惚间,窗外传来瓦片轻响,她猛地侧身挡在账本前,看见窗纸上映出熟悉的轮廓 —— 青竹面具的弧度,玄色大氅的下摆,正是谢承煜。

“青蚨堂若肯助我翻案,灵泉培育的草药任你们取用。” 沈知意故意提高声音,指尖悄悄捏碎袖中的血蝉散,粉末顺着指缝落在账本上,隐去了灵泉草药的记载。她知道谢承煜在监听,这话既是说给老者听,也是说给他听。

“哦?沈姑娘倒是慷慨。” 谢承煜推门而入,青竹面具在烛火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靴底碾过散落的棋子,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只是不知这灵泉,够不够换你昨夜救的那个乞丐性命?”

沈知意心头一沉。灵泉突然在她掌心刺痛,映出乞丐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他被人捆在乱葬岗的歪脖子树上,舌头被生生剜去,胸口插着支银簪 —— 正是她前日赠予的那支。凶手袖口露出的银徽在微光中闪着冷光,是太子府的标记。

“鬼面公子早就知道账本的事!” 老者突然咳着血指向谢承煜,从袖中抽出把匕首,寒光直指他心口,“是你把消息泄露给太子,害死了堂主!”

谢承煜侧身避开匕首,反手扣住老者手腕,长剑瞬间出鞘,剑刃抵住他咽喉:“青蚨堂藏着太子的眼线,当我不知道?” 他指尖挑开老者的衣襟,露出心口的青蚨纹身,纹身上的毒针孔清晰可见,“这种‘穿心蛊’,只有太子的人会用。”

老者瞳孔骤缩,喉头滚动着说不出话。沈知意盯着他鬓角的忍冬花,突然发现花瓣里藏着细小的银针,针尾刻着周明远的私章。她这才明白,青蚨堂早已被太子渗透,老者也是颗将死的棋子。

“沈姑娘这伪装越来越敷衍了。” 谢承煜突然松开老者,指尖挑起她鬓角的灰发,面具下的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灰发遮不住你这双亮得像狼崽的眼睛。” 他忽然扣住她手腕,将半块玉佩按在她掌心,“拿着这个去城西破庙,申时三刻,你父亲的旧部在那等你。”

沈知意抽回手,玉佩缺口处的温热与灵泉呼应,她忽然想起谢承煜红丝带上的金线绣补,形状竟与这缺口完美契合。二十年前的棋局,二十年后的玉佩,原来他们的命运早已被前人系在一起。

“条件呢?” 她抬眼,看见谢承煜面具缝隙里的睫毛颤了颤,像极了受惊的蝶。灵泉微光中,她瞥见他袖口沾着的血迹,与乞丐伤口的血渍颜色相同 —— 他定是去查过凶案现场。

“三日后替我潜入国公府。” 谢承煜从袖中甩出张地图,朱砂圈着周明远卧房的位置,“取他枕边的青铜钥匙,那是太子私库的通行证。” 他俯身靠近,面具几乎贴上她鼻尖,“办成了,我给你沈家旧部的名单;办砸了 ——”

“我就把灵泉的秘密公之于众,让你和太子斗个两败俱伤。” 沈知意打断他,指尖抚过账本上父亲的字迹,“成交。”

老者突然暴起,匕首直刺沈知意后心。谢承煜瞳孔骤缩,挥剑格挡的瞬间,匕首擦着他手臂划过,带起串血珠。他反手将老者钉在柱上,剑刃穿透胸膛的刹那,老者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忍冬花开…… 双生……”

话音未落便气绝身亡。沈知意盯着他手中紧握的半片竹棋,与门环暗格里的那片正好拼成完整的 “卒” 字。灵泉突然在她掌心显现画面:父亲与定北侯对弈时,总把 “卒” 子摆在最前方,说 “卒虽微末,却能破局”。

“再不走就晚了。” 谢承煜扯下她腰间的血蝉散,撒在账本和尸体上,白色粉末遇血化作青烟,隐去了所有痕迹。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掌心,灵泉突然在两人触碰处亮起蓝光,映出他腕间的红丝带 —— 残花刺绣的金线在蓝光中泛着银光,竟是用玄渊珠粉末染成的。

沈知意心头一动,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玄渊珠遇灵泉则亮,遇守护者则鸣。” 看来谢承煜不仅知道灵泉的秘密,还与玄渊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破庙见。” 谢承煜替她推开后门,夜风卷着他的话砸在她脸上,“别迟到,我可不等女人。” 他转身时,红丝带扫过棋盘,白子突然纷纷翻倒,露出底下刻着的 “忍冬” 二字。

沈知意抓起账本与玉佩冲进夜色,身后传来棋盘碎裂的声响。她摸向腕间的玉镯,泉眼深处的玄渊珠倒影晃了晃,映出谢承煜正用脚尖碾过老者的尸体,红丝带在他指间绕了三圈 —— 那是父亲教她的 “危险信号”,意思是 “周围有眼线,小心行事”。

黑市的灯笼在她身后次第熄灭,唯有掌心的玉佩与玉镯相触,发出细碎的轻响。沈知意低头,看见月光透过云层,在玉佩缺口处投下淡淡的影,与谢承煜红丝带上的金线绣补完美重合。她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棋局如人生,看似绝境处,或许藏着生机。”

雨水又开始落下,打湿了她的粗布短袜。沈知意将账本塞进衣襟,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还藏着母亲的手帕,绣着半朵忍冬花。她知道,从接过这半块玉佩开始,她与谢承煜的棋局便已落子,而这盘以性命为注的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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