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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日子在旸谷仿佛被拉长了。

没有晨钟暮鼓的催促,没有繁复的宗门规矩,更没有无处不在的窥探与算计。只有药田里需要除尽的杂草,丹房里需要看顾的火候,以及炎轲那家伙隔三差五理直气壮的偷懒和插科打诨。

玉清術穿着那身灰扑扑的杂役服,每日在药田和丹房之间忙碌。她的手重新沾上泥土,辨认着那些或寻常或珍奇的灵植,控制着秦师叔丹炉里那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对火候要求极其刁钻的地火。

身体在缓慢恢复。昊阳灵根依旧黯淡,道基上的裂痕并非寻常丹药能够修复,但至少不再恶化。识海中的剧痛在秦师叔的银针和旸谷特有的宁静氛围安抚下,渐渐平息。那点幽蓝星芒和《寂灭心经》也似乎陷入了沉睡,不再时时作祟。

这里的人都很……奇怪。

墨长老大部分时间都在药田里埋头侍弄那些宝贝灵植,偶尔直起腰捶捶背,嘟囔几句“老了老了”,但眼神锐利得能一眼看出哪株苗缺了肥、哪片叶生了虫。他仿佛对外界一切毫不关心,只活在他的草木世界里。

秦师叔沉默寡言,终日待在丹房或他的药庐里,不是捣药就是看医书。他医术极高,银针落下,总能精准地缓解玉清術最痛苦的症结,但他从不多问她的来历伤势,仿佛她只是万千伤患中寻常的一个。

炎轲则是最闹腾的那个。他似乎真的主要负责“看炉子”——看的是山谷深处一口终年燃烧着的地火泉眼,据说那是旸谷炼丹炼器的根基。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谷里上蹿下跳,招猫逗狗,变着法儿偷懒,偶尔被墨长老揪着耳朵去干活,也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他的修为,玉清術依旧看不透,只觉得深不见底。

至于他们口中那位“师尊”,自始至终未曾露面。

这就是旸谷。一个名不见经传,灵气却浓郁得离谱,弟子长老个个深藏不露,却又对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甚至懒散度日的地方。

他们似乎根本不在意什么宗门排名、大比荣辱,只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过自己的日子。

这种近乎与世隔绝的宁静,让玉清術那颗一直紧绷着、浸染着血与恨的心,一点点松弛下来,却又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就像一只从狂风暴雨中侥幸逃入避风港的小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真的……安全了吗?

云渺宗,真的会就此放过她吗?

……

云渺宗。

主峰静室。

气压低得可怕,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凌风玄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他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就在他前方,云霁子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雪白的道袍纤尘不染。

但整个静室内的空间,却以一种极其细微的频率扭曲、震荡着。案上的茶盏、玉简、香炉,都在无声地嗡鸣,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崩解成齑粉。

“不见了?”云霁子的声音响起,依旧温和清雅,甚至听不出丝毫怒气。

却让凌风玄抖得更加厉害。

“是……弟子无用!”凌风玄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搜遍了后山寒潭每一寸地方……只、只找到这个……”

他颤抖着双手,捧上一块被撕裂的、沾着早已干涸血迹的灰色布料。那是杂役弟子的服饰碎片。

“据、据最后见过她的巡山弟子说……那日清晨,似乎看到她往后山方向去了……弟子推断,她、她定是伤势过重,又畏罪恐惧,这才……这才失足坠入了寒潭深渊……尸骨无存……”

凌风玄说完,几乎虚脱在地。这个结论,是他能想到的、最能解释玉清術消失的理由,也是唯一能稍稍平息师尊怒火的理由。

“失足坠崖?”云霁子缓缓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

他慢慢转过身。

凌风玄偷偷抬眼,瞬间对上了云霁子的目光。

那目光,依旧平静,甚至称得上温润。

但凌风玄却像是被无形的利剑刺穿了神魂,惨叫一声,猛地低下头,七窍之中竟同时溢出了鲜血!他死死捂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仿佛正在承受世间最可怕的酷刑!

“尸骨无存?”云霁子轻轻踱步,走到他面前,雪白的靴尖停在那块染血的布料前,“风玄,你让为师……很失望。”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每一个字却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凌风玄的神魂之上。

“我……我……”凌风玄涕泪交加,鲜血不断从指缝涌出,话都说不完整。

“涟漪死了。”云霁子微微俯身,看着他最器重的大弟子如今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惋惜,“她本该成为最好的‘容器’,容纳为师赐予她的荣耀。可惜,她福缘太薄。”

“如今,连最后一点‘意外之喜’,你也给弄丢了。”

凌风玄浑身一震,惊恐地抬头,又迅速低下,他甚至不敢去细思“意外之喜”和“容器”是什么意思。

“罢了。”云霁子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恐怖威压从未存在过,“既然丢了,那便罢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丢掉的不是两个活生生的弟子,而是两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只是……”他话音微微一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那日净室之中,那股森寒剑意……倒是有些意思。”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能引动为师留下的‘焚髓丹’,叠加煞气,爆发出那般力量……甚至能隔绝为师的神念追踪……看来,为师的小清術,藏着不少秘密啊。”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冰冷彻骨的弧度。

“找。”他淡淡吩咐,“暗中去找。东域就这么大,一个根基尽毁、神识重创的人,跑不远。”

“生要见人。”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死……也要见尸。”

凌风玄如蒙大赦,又肝胆俱寒,连连磕头:“是!是!弟子遵命!弟子一定将她找回来!”

他连滚爬爬地退出静室,留下满地狼藉和血腥。

静室内重归寂静。

云霁子独自立于窗前,良久。

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一缕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赤红色丹气缓缓萦绕,那是“焚髓丹”残留的气息。

而在那赤红气息深处,竟夹杂着一丝更淡、却更加顽固的冰蓝色幽光,正与那赤红之气艰难地对抗、吞噬。

正是这一丝异样的剑意,在他试图远程催动焚髓丹、彻底炼化玉清術体内最后价值时,遭到了意想不到的反噬,才导致了苏涟漪的彻底崩毁和玉清術的脱困。

“寂灭……森寒……却又带着一丝昊阳的底子……”云霁子眸中闪烁着推演的光芒,“有趣。实在有趣。”

“清術,我的好徒儿……你究竟,遇到了什么?”

“为师,真是越来越期待……找到你的那一天了。”

他缓缓合拢手掌,将那缕纠缠的气息握灭。

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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