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军士的出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满堂的混乱。
那些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刀手,一个个都僵在了原地,手里的钢刀变得无比烫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锦衣中年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死死盯着二楼那个银甲将军,嘴唇嗫嚅,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认得那身盔甲,那是真正的禁军,是戍卫皇城的“龙骧卫”。
“李尚书。”
银甲将军没有理会他,而是将视线投向台下被家丁护住的李大人。
“圣上有旨,命您协同办案,清点逆党名录。”
李大人定了定神,从家丁身后走了出来,对着二楼拱了拱手。
“臣,遵旨。”
他转过身,看向那个已经面无人色的中年人,语气里带着一丝悲悯。
“户部侍郎,周大人,你可还有话说?”
户部侍郎周大人。
那个盘着核桃,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人,此刻浑身都在发抖。
他不是怕死,是怕这盘他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棋,从一开始,就是别人布下的局。
他猛地转向戏台,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顾昭。
“是你……是你报的官?”
顾昭没有回答。
苏晚棠从他身后走出来,走到台前。
她手里拿着那个新刻的君王皮影,举了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皮影人,递给了李大人。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账本,她交了。
但不是交给某个藏在暗处的势力,而是交给了朝廷,交给了天下。
周侍郎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
“拿下他们!”
他身边的两个云麾卫亲信对视一眼,突然暴起,没有冲向戏台,而是挟持了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宾客,刀架在脖子上,一步步往后门退。
“都别动!不然我杀了他们!”
二楼的弓箭手一时间有些投鼠忌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吴动了。
他抓起身边一面备用的小锣,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两个云麾卫的方向,狠狠地砸了过去。
铜锣在空中旋转,发出刺耳的嗡鸣,不偏不倚,正中一个云麾卫的手腕。
那人吃痛,手一松,被挟持的宾客趁机挣脱。
另一个云麾卫见状,眼中凶光一闪,手里的短刀就要抹下。
可他的刀还没落下,一根乌沉沉的铁尺就从斜刺里飞来,精准地打中了他的手肘。
是阿六。
他捂着流血的嘴角,又抄起了旁边一条板凳。
几乎是同时,沈清音抱起了她的琵琶。
她没有弹,而是把那沉重的紫檀木琵琶当成了武器,对着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阿六的刀手,猛地抡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那刀手应声倒地。
场面再度失控。
那些被逼到绝路的“禄山卫”余孽,开始疯狂地反扑,见人就砍。
顾昭护着苏晚棠,手里的长剑舞成一片光幕,将冲上前的刀手一一逼退。
“放箭!”
二楼的银甲将军终于下了令。
羽箭如雨,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但箭矢的目标并非那些乱砍的匪人,而是大堂顶上悬挂的几盏主灯。
灯笼应声而落,烛火熄灭,大堂的光线再次变得昏暗。
只有戏台上的十几盏灯笼,还亮着。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匪徒的动作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而玄甲军士们,却像是早就演练过无数次,趁着这片刻的昏暗,从二楼飞身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入人群。
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弓,而是短弩和佩刀。
黑暗中,只听见一声声短促的惨叫和兵刃交击的声音。
等光线重新适应,大堂里的局势已经完全逆转。
所有的匪徒,都已经被制服在地。
周侍郎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空洞。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银甲将军走到他面前,收起了刀。
“周大人,你以为玉茗楼是你的瓮,其实,整个京城,才是陛下的瓮。”
他看了一眼戏台上的顾昭和苏晚棠。
“三天前,顾昭深夜造访李府,李大人连夜进宫,将此事上奏陛下。陛下将计就计,才有了今天这场戏。”
“你们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从你们踏进玉茗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瓮中之鳖。”
顾昭收剑入鞘。
他走到苏晚棠身边,看着她依旧平静的脸。
这场豪赌,他们赌赢了。
苏晚棠的视线越过满堂狼藉,落在了那个被阿六拖进角落,此刻正被军士押出来的云麾卫身上。
那人脚踝扭曲,正是第一个试图潜入后台的人。
苏晚棠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在那人惊恐的注视下,伸出手,撩开了他手腕的衣袖。
衣袖下,那个熟悉的,带着钩的云朵刺青,赫然在目。
苏晚棠伸出手指,在那刺青上,轻轻划过。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顾昭,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师父。
她终于,亲手抓住了那朵害死师父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