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矜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后颈，暖洋洋的，却无法驱散她心里的寒意。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个卑鄙的小偷，享受着程忆寒给予的温暖和信任，心里却揣着赌约的秘密。
这种欺骗的感觉太恶劣了。
每一次程忆寒看向她，带着询问或关心的眼神，夏矜就会觉得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
她不敢想象，如果程忆寒知道了这个荒唐的赌约，知道她现在的每次接近带着那样的目的，会是什么表情？
失望？愤怒？还是彻底的心寒？
光是想象到程忆寒可能露出的那种眼神，夏矜的心脏就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哎……”夏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郁结都排出去。她拿起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点开群聊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还停留在林念笙的那一句【没关系，我们等你好消息】。
夏矜盯着那句话，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算了。
给林念笙清空购物车就清空吧，反正自己的小金库还是够用的。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覆水难收了。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犹豫。比起承受欺骗程忆寒带来的良心煎熬和可能的风险，清空一个购物车算什么？再贵也认了！
【夏矜：你俩在不在？赌约的事，我打算放弃了。】
消息发送出去，夏矜感觉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松动了一点。她没等另外两人的回复，又飞快的补充了一条，语气斩钉截铁：
【夏矜：我是认真的，不想再继续了，清空购物车没问题，你发链接给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就这样！】
发完这两条消息，夏矜像耗尽了所有力气，把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
解脱了，她终于亲手斩断了那根带着欺骗的绳索。
但是，一种忐忑的情绪蔓延上来，她放弃了赌约，她和程忆寒之间又该怎么相处？那些自己发自内心，想对她好一点的举动又算什么？
夏矜抬起头望向窗外，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放弃赌约，只是开始。她还不明白，自己需要面对的，是自己那一份早已悄然变质、却混乱不清的心意。以及今后该如何面对那个她曾经想“报复”，如今却只想真心相待的程忆寒。
“嗡嗡。”
手机在桌面下接连振动了两下，屏幕亮起微弱的光。
是群聊消息。
[轻舟已过万重（3）]
【林念笙：？？？】
【林念笙：夏夏，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疑惑.jpg）】
【林念笙：是不是程忆寒那边出什么情况了？你是不是觉得太有负担了？】
林念笙的回复带着很明显的惊讶和关切，没有预想中的嘲讽（虽然她知道林念笙不是这种人），好友的理解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夏矜：没事，对不起，念笙，不是她的问题，是我，每次看见她…心里就很难受。】
【夏矜：清空购物车都是小问题。】
消息发出去，夏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手机很快又震动一下。
【林念笙：不用说对不起，你不舒服，觉得勉强，当然就不要继续啦！开心最重要！】
【林念笙：不过，既然你说了，我等着你给我清空购物车哦（坏笑.jpg）】
看着林念笙带着调侃的回复，夏矜的嘴角终于勉强扯动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热。她一直深陷于这份赌约之中，现在心里这块巨石终于彻底挪开，可是空出的位置，立刻被对程忆寒的愧疚填的满满当当。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冒了出来，她得做点什么，不是为了赌约，而是为了自己。她又拿起手机给程忆寒发去消息。
【夏矜：你在干嘛啊？】
她正准备放下手机，却没想到程忆寒竟然秒回了她的消息。
【程忆寒：图书馆三楼，自习。】
夏矜看到消息，几乎没有犹豫，和旁边同学交代了一下，拿起手机趁着课间就逃课了。（不要学！！！）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她心里的凉意。她没有直奔图书馆，而是绕路去了学校门口的果切店。
玻璃柜台里，各种水果摆放的整整齐齐。她没有选择已经切好的，而是挑选新鲜的水果让店员帮忙现切。
夏矜仔细挑选着，心里默念：程忆寒喜欢草莓和芒果，多加点，猕猴桃…算了，她不喜欢太酸的，天热了，再来一点点西瓜。
直到店员将包装好的果切递给她，夏矜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无意间记住程忆寒这么多的喜好。
提着这个承载着她此刻全部笨拙心意的小补偿，夏矜的心跳的飞快。每一步走向图书馆的路，都像踩在棉花上。
图书馆三楼，夏矜一眼就锁定了程忆寒的位置，她微微低着头，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侧，还戴上了平时不用的金丝边框眼镜，阳光透过窗子披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前摊着几本厚厚的专业书，指尖轻轻划过书页，神情投入。
夏矜站在几排书架后，远远的看着这幅画面，呼吸都放轻了。
程忆寒就是这样，无论在哪里，她总是一样的耀眼，是在人群中无法忽略的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
直到夏矜的影子落在书页上，程忆寒才抬起头。看到是她，程忆寒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随机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无声地用口型问：“你怎么来了？”
程忆寒合上手中的笔，挪到旁边的座位，示意夏矜坐下。
夏矜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先把手中的东西放在程忆寒手边空出来的位置，小声说：“我就是路过，她家水果看着挺新鲜的……”她的声音发紧，偷瞄了几眼程忆寒的反应。
程忆寒的目光从夏矜微微泛红的耳尖，落到那一盒芒果和草莓多到要溢出来的果切上。她知道，这绝对不是路过可以解释的。
她没有立刻去拿水果，而是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看向夏矜。
“夏矜，”程忆寒的声音很轻，像羽毛划轻轻拂过夏矜的心尖，“你最近……真的没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夏矜故作镇定地抬头，试图迎上她的目光，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程忆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目光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了然，仿佛早已看穿她这些天怪异的举动。
所有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酸涩感直冲鼻腔。
她张了张嘴，想说“没事”，想说“就是想对你好一点”，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可笑。
程忆寒没有催促她。在这样的沉默里，夏矜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刚要开口——
“嗝——”
夏矜：“…….”谢邀，现在尴尬的想死。
安静的图书馆突然发出了这样不和谐的声音，几道带着被打扰的不悦目光瞬间从附近投来，夏矜顿感如芒在背，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走吧，回家。”
程忆寒清冷的声音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果断地切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她没有多说，只是动作利落的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夏矜如蒙大赦，手忙脚乱的起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程忆寒收拾东西的手吸引。那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翻动书页时，能清晰地看到指关节处有长期握笔和画图留下的薄茧，透出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程忆寒的手指……好长啊……”夏矜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飘过这个念头，甚至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直到程忆寒最后拿起一个杯子，单独握在手里，夏矜才猛地从这个不合时宜的走神中惊醒。
反应过来的她脸色瞬间爆红，头顶简直要冒出实质性的热气。
不是，这对吗？！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夏矜！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