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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地点是市郊一处废弃的自动化工厂改造的临时安全点。巨大的、布满岁月锈迹的钢铁骨架在晨光中投下冰冷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灰尘和金属冷却后特有的生涩气味。苏玉橙指定的会面点,是工厂深处一个经过特殊处理、信号完全屏蔽的密闭房间。厚重的防爆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房间内只有一张金属方桌和三把椅子。冷白色的LED灯管将室内照得纤毫毕现,也映得人脸毫无血色。陈锋和林薇已经等在那里。

陈锋依旧穿着那件深灰色夹克,坐姿笔直如标枪,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沉静而锐利,像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林薇站在他侧后方,短发利落,神情比在校长室时更加凝重专注,手里拿着一个加密记录板,目光不时扫过手腕上的战术终端。

苏玉橙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干脆利落。她没有寒暄,直接将手中那个经过物理加密的STA平板推到桌子中央。屏幕上,是她笔记本屏幕上那个庞大关系图谱的浓缩版快照——“蝰蛇”的蛇形徽标如同毒蛇的信子,盘踞在中心,无数红线连接着礼堂事故现场、王磊、张莉、以及标注着“普罗米修斯(P-07)”、“苏远航/沈清事故疑点”的关键节点。

“所有关联逻辑、数据支撑、推导过程,已打包加密上传至你们指定的安全服务器,密钥同步发送。”苏玉橙的声音在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敲击金属,“‘蝰蛇’是核心威胁。我父母的死,与他们有直接关联。礼堂事件,是同一组织针对苏珊桃的精准行动。”她的陈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做一份纯粹的技术报告,但镜片后的目光,却冰冷地锁定了陈锋。

陈锋的目光在那份快照上停留了足足十秒,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林薇则快速操作着手中的战术终端,显然在接收和初步验证苏玉橙上传的数据包。几秒钟后,她抬起头,对陈锋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残留着震撼。

“苏玉橙同学,”陈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的分析能力,令人惊叹。STA的情报网络,在你提供的这条明确线索下,正在高速运转。初步交叉验证,可信度极高。”他顿了顿,目光从屏幕移向苏玉橙,“但,这引出了更核心、也更紧迫的问题:为什么是你们?‘蝰蛇’为何如此执着于苏珊桃?又为何,当年要对你父母下手?”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苏玉橙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等待着那个她心中已有猜测、却需要最终确认的答案。

陈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笼罩住苏玉橙,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郑重:

“国家特殊人才管理局(STA)的核心职责之一,是发现、评估、保护,并在必要时监管因基因编辑技术而产生的特殊个体——我们称之为‘进化者’。”

“进化者”三个字,如同无形的重锤,敲击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苏玉橙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预料。但陈锋接下来的话,却让这层冰面下掀起了汹涌的暗流。

“根据我们的长期监测、生物信息比对和礼堂事故中苏珊桃同学展现的超越极限的应激反应,”陈锋的目光锐利如刀,“我们确认:苏玉橙,苏珊桃,你们二人,都是基因编辑技术罕见的成功个体。即,‘进化者’。”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当这个身份被官方机构如此明确地、带着国家意志烙印地宣之于口时,苏玉橙的呼吸还是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镜片后的目光更加幽深。

林薇适时上前一步,语气专业而冷静,开始补充科学层面的解释:“苏玉橙同学,你的能力方向高度指向‘超智进化’(Hyper-Intellect Evolution)。表现为远超常人的信息处理速度、逻辑分析推演能力、跨领域学习与创造力,尤其在数理、工程、信息领域展现惊人天赋。这种进化存在极高的神经负荷和潜在的精神性风险。”

她转向苏珊桃的方向,仿佛她也在场:“苏珊桃同学的能力方向,初步判定为‘超感-艺术创造力进化’(Hyper-Sensory/Artistic Evolution)。表现为超越极限的感官敏锐度(尤其视觉、听觉、空间感知)、情绪共感力、艺术创造力及表现力。礼堂事故中展现的极限闪避,是感官与神经反应速度在极端压力下的爆发性体现。该进化同样存在情绪过载、精神暗示易感性等潜在风险。”

“基因编辑技术存在巨大风险,且被严格管控。”陈锋接回话头,语气沉重,“‘蝰蛇’组织,正是利用非法手段进行基因编辑实验,并持续搜寻、捕捉、控制成功的‘进化者’,妄图利用他们的能力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们的父母……”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根据你提供的新线索和我们掌握的部分绝密档案交叉印证,他们当年参与的‘普罗米修斯(P-07)’项目,很可能是国家早期高度机密的、旨在攻克遗传性疾病或提升人类潜能的基因编辑研究项目。他们很可能在研究中发现了关键技术突破,但也同时察觉了项目被‘蝰蛇’渗透的巨大风险,试图阻止或报告……最终招致杀身之祸。”

真相如同剥开的洋葱,一层层露出它血淋淋的内核。父母的形象在苏玉橙心中,从模糊的“研究者”变成了为守护成果和真相而牺牲的斗士。冰冷的愤怒在她胸腔里燃烧,但这一次,被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所包裹。

“你们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陈锋的声音斩钉截铁,“‘蝰蛇’已经确认了你们的价值,绝不会善罢甘休。礼堂事件只是开始。下一次袭击,只会更加隐蔽,更加致命。单靠你们自己,甚至单靠苏家的保护,都无法应对。”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苏玉橙:“STA正式邀请你们,在高考前的这段时间,接受我们的保护和国家提供的有限度支持。这包括:最高级别的安全监控与预警;针对性的能力开发与风险管控指导(在高考后逐步展开);以及必要的信息与技术支持,用于自保和协助我们对抗‘蝰蛇’。”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这不仅是保护你们,更是保护你们的家人,保护更多可能成为‘蝰蛇’目标的无辜者。”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苏玉橙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桌面。陈锋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敲击着她的理智。安全、资源、对抗“蝰蛇”的力量……这些都是她需要的。但代价呢?自由?隐私?成为国家机器的一部分?

防爆门再次无声滑开。苏明哲、林婉清带着依旧有些惊魂未定、但眼神里充满担忧和困惑的苏珊桃走了进来。他们显然是被STA的人紧急接来的。看到房间里凝重的气氛和女儿独自面对两位气势不凡的陌生人的场景,苏家父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爸!妈!桃子!”苏玉橙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玉橙!你没事吧?”林婉清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大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生怕她少了一根头发。苏明哲则将小女儿苏珊桃护在身边,警惕而锐利的目光射向陈锋和林薇。

“苏教授,林老师,珊桃同学,请坐。”陈锋站起身,以示尊重,但气势依旧沉稳如山。林薇迅速搬来椅子。

当苏家三人落座,陈锋用更加简洁但同样郑重的语言,将刚才对苏玉橙揭示的核心真相——基因编辑“进化者”的身份、“蝰蛇”组织的存在和威胁、以及STA的邀请——再次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震撼!

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房间!

苏明哲儒雅的脸上血色尽褪,震惊得说不出话,握着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林婉清更是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看看苏玉橙,又看看依偎在身边、同样被惊呆了的苏珊桃,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下意识地将两个女儿的手紧紧抓住,仿佛一松手她们就会消失。

苏珊桃的反应最为直接。她瞪大了那双明媚的眼睛,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茫然,还有一丝……奇异的、被点亮的明悟?原来……那种感觉不是错觉!原来姐姐看穿一切的眼神、自己偶尔感受到的奇妙色彩流动和声音的魔力……都源于此!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姐姐苏玉橙。

苏玉橙也正看着她。姐妹俩的目光在空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交汇、碰撞。不再是之前的试探、好奇或依赖,而是在共同的、震撼性的身份认知和迫在眉睫的生死威胁下,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确认的复杂连接。苏珊桃眼中不再是单纯的依赖,多了一丝“原来如此”的恍然和并肩的勇气;苏玉橙冰冷的眼底深处,也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妹妹的身影,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学渣”,而是拥有独特力量、可能成为“战友”的存在。无需言语,一种无形的、基于血脉(虽然是养女)和共同秘密的同盟,在这一刻无声地建立起来。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苏明哲沙哑而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位历史教授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为父则刚的决绝:“无论玉橙和珊桃是什么身份,她们首先是我的女儿!我们苏家的女儿!”他看向陈锋,没有任何犹豫,“我们支持!全力支持STA的保护!只要能让她们平安!”

林婉清紧紧握着两个女儿的手,眼泪无声滑落,用力点头:“对!保护她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们平安!”她的声音哽咽,却充满了母性的坚韧。

苏珊桃感受到父母无条件的爱与支持,心中的茫然和恐惧被驱散了大半。她反手紧紧握住母亲和姐姐的手,明媚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用力点头:“嗯!姐,我们不怕!”

压力瞬间转移到了苏玉橙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父母的期待,妹妹的信任,STA的等待。

苏玉橙缓缓站起身。清冷的目光扫过父母担忧而坚定的脸,扫过妹妹带着勇气和依赖的眼神,最后,如同冰冷的刀锋,定格在陈锋脸上。

“STA的保护和支持,我们接受。”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份量。

陈锋和林薇的眼中刚刚掠过一丝如释重负。

“但是,”苏玉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属桌面上,“我有一个条件。”

房间内瞬间落针可闻。

苏玉橙的目光死死锁住陈锋,镜片后的眼眸里,压抑了七年的冰冷仇恨如同万年冰川下的熔岩,终于喷薄而出,带着焚毁一切的决绝:

“STA必须动用一切力量,一切资源,协助我——”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身边同样看向她的妹妹苏珊桃,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房间里:

“协助我们,追查父母死亡的真相!将‘蝰蛇’组织……”

她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

“彻!底!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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