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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语文考试结束的铃声像浸了温水的棉线,轻轻松了松紧绷的神经。孙美琪走出考场时,阳光已越过教学楼的檐角,在走廊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准考证,边缘被指尖捻得发皱,像片被揉过的银杏叶。

林小夏从后面追上来,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作文写得怎么样?我把救流浪猫的事写进去了,感觉像在写记叙文。”孙美琪含糊地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3考场的窗口——范磊正站在那里,指尖夹着支笔,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浅蓝色的校服被风掀起一角,像片舒展的帆。

数学考试的铃声刺破课间的喧嚣时,孙美琪感觉心脏猛地缩了一下。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白色的卷面向前翻动,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有雪片落在心尖。她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指尖触到纸页的刹那,凉意顺着指缝爬上来——卷首的“高一数学月考”几个字,黑体加粗,像块沉甸甸的铁。

她深吸一口气,先扫了眼选择题。前两题是函数定义域的判断,“y=√(x-3)的定义域是x≥3”,还算顺手,笔尖在选项上轻轻一点,留下个浅灰的印子。可第三题像道突然横亘的河——二次函数图像的平移,题干里“y=(x-1)²向左平移2个单位”几个字,像串没穿好的珠子,在眼前滚来滚去。她在草稿纸上画了条抛物线,顶点标在(1,0),可“向左平移2个单位”后,顶点该移到(-1,0)还是(3,0)?初中时背的“左加右减”突然卡在喉咙里,像被水汽糊住的玻璃,怎么也擦不亮。

笔尖在选项A(y=(x+1)²)和C(y=(x-3)²)之间悬着,迟迟落不下去。阳光从窗缝挤进来,在选项上投下细细的光带,把“+”和“-”照得格外分明。她咬着笔杆,尝到点淡淡的木头味,心里像揣了只慌不择路的鸟,扑腾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哗啦。”

极轻的一声,像书页被风掀起半角。

孙美琪的笔尖猛地顿住,墨点在纸上洇开个小小的圆。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向右侧——范磊正将选择题的页面翻向填空题,左手按着试卷边缘,右手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滑动,留下一串整齐的算式。他的眉头微蹙,像是在解一道难题,可握笔的手指稳得很,连笔帽上的反光都没晃一下。

原来他已经做完了。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不疼,却麻得人发慌。孙美琪迅速收回目光,重新盯住自己的第三题,可那些符号突然变得陌生,像一群站错队的士兵。她想起陈佳佳说过“不会就先跳”,可手指像被胶水粘在卷面,怎么也挪不开。耳边那声“哗啦”仿佛还在回响,清晰得能听见纸张摩擦的纹理,像在无声地丈量着她与别人的距离。

她强迫自己往下看第四题——判断函数单调性。题目给了四个选项,问哪个在定义域内是增函数。孙美琪在草稿纸上画了简易的坐标系,试图描摹y=2x+1的走向,可笔尖在x轴上方打了个弯,又怯怯地缩了回来。课本上“x增大时y随之上扬”的定义明明记得,可面对具体的函数式,还是像在辨认异乡的文字。

“哗啦。”

又一声翻页,比刚才更轻,却像块小石子投进静水,荡开一圈圈细浪。范磊已经开始做解答题了,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均匀得像秒针在走,带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孙美琪的指尖沁出薄汗,握着笔的手有点滑,连试卷边缘都被濡湿了一小块,晕开淡淡的墨痕。她看着自己只填了两个选项的选择题,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潮,像有雾要漫出来。

为什么他能做得这样快?为什么自己连选择题都要反复拉锯?

这些问题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来,勒得人喘不过气。她想起开学时陈佳佳包书皮的星星纸,想起林小夏漫画书里的少女,想起自己画在草稿纸上的歪扭小车——原来有些差距,不是靠“一起琢磨”就能抹平的,就像有的树长得快,有的树长得慢,强求不来。

监考老师的皮鞋声在过道里“笃笃”响着,像在敲打着紧绷的神经。孙美琪深吸一口气,终于把笔尖从第三题移开,跳到第五题。那是道求函数值的基础题,把x=3代入y=2x-1,算出y=5即可。她捏紧笔,指节泛白,算完时心里稍微松了松,像抓住了根浮在水面的草。

可回头再看第三题,它依旧像道紧闭的门。孙美琪闭了闭眼,想起物理课上“忽略次要因素”的说法,也许选择题也可以“忽略”过程,凭直觉选一个?她的手指悬在选项A上方,犹豫了三秒,最终还是落在了C上——没有理由,只是觉得那个“-”号看着顺眼些,像句温和的否定。

等她勉强填完所有选择题时,墙上的挂钟已经走过四十分钟。而范磊的解答题已经写了大半,草稿纸上的辅助线画得笔直,步骤间的箭头清晰得像路标。他翻页时的那两声轻响,像两记浅淡的回声,在她心里落定,让她清醒地意识到:有些路,别人走得从容,自己却要磕磕绊绊,甚至找不到方向。

剩下的时间里,孙美琪像在与时间赛跑,却总也追不上。填空题勉强写了三个,解答题的第一题刚列出式子就卡了壳,后面的题目连题干都读得费劲。最后一道压轴题的“二次函数综合应用”,像句无声的嘲讽,提醒着她这门课与自己的距离。

交卷铃声响起时,孙美琪的笔还停在半空。她看着卷面上星星点点的空白,心里像被掏走了一块,空落落的。范磊起身交卷时,动作轻得像片叶子落地,经过她身边时,似乎顿了半秒,可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卷面上那个被自己涂了又改的C选项,直到监考老师的手将试卷抽走,带走了最后一点温度。

走出考场时,阳光已经变得炽烈,晒得人皮肤发疼。陈佳佳和林小夏在走廊尽头等她,陈佳佳手里拿着瓶冰镇的矿泉水,递过来时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数学是难,好多人都没做完,别往心里去。”孙美琪接过水,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开,却浇不灭心里的闷。

孙美琪没说话,只是望着操场边的银杏树。风过时,叶子哗哗作响,像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那两声翻页声还在耳边回响,清晰得像刻在了晨光里。也许就像函数图像有增有减,人也各有各的时区,不必强求在同一个节点抵达。

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微微变形,冰凉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在走廊的瓷砖上,晕开小小的圆。孙美琪抬头看了看天,云很白,像被洗过的棉絮。下午还有物理考试,至少……可以试着把会写的字,写得再工整些。她这样想着,脚步慢慢往前挪,像株在风里慢慢扎根的植物,虽然摇晃,却没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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