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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民国十年(1921年),苏州·赵府

“跑了?”赵家大少爷赵世鸿猛地拍案而起,茶盏被震得翻倒,滚烫的茶水泼洒在红木桌面上,氤氲出一片雾气。

管家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是……林家五小姐昨夜逃了,连她那个贴身丫鬟也不见了踪影。”

赵世鸿脸色阴沉如铁,指节捏得发白。他年近三十,面容本算端正,却因常年纵欲而显得浮肿,眼下一片青黑。前妻去世不过半年,他便急着续弦,无非是想找个能替他打理家务、照顾三个孩子的女人。林家庶女林晚秋,无权无势,又有一手好绣活,本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府那边怎么说?”他冷声问。

管家擦了擦额角的汗:”林家夫人说,会尽快把人找回来……”

“找回来?”赵世鸿冷笑一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夜半出逃,谁知道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就算找回来,我赵家还要这等不检点的女子?”

管家不敢接话。

赵世鸿眯起眼,思索片刻,突然道:”去,派人盯着苏州城所有的绣坊、客栈,特别是那些新开张的铺子。那丫头除了绣花什么都不会,跑不了多远。”

“是。”管家连忙应声退下。

赵世鸿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枯死的梅树,眼神阴鸷。

“林晚秋……”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咀嚼某种恨意,”你以为逃得掉?”

苏州城西,半月后

一块崭新的匾额被缓缓挂上门楣,黑底金漆,上书”锦心绣庄”四个大字。

林晚秋站在门口,仰头望着这块匾,唇角微微扬起。这是她亲手设计的字体,端庄中透着一丝灵动,正如她的绣品——既承传统,又含新意。

“小姐,招牌挂好了!”翠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兴奋道。

林晚秋点点头,转身看向店内。绣庄不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左侧是成品展示区,挂着几幅她近日绣制的作品;右侧是定制区,摆着各式丝线、布料;最里间则是她的工作坊,放着一架紫檀木绣绷,那是用生母留下的金子特意订制的。

“沈姨,您看还缺什么吗?”她问站在一旁的沈老板娘。

沈老板娘环顾四周,满意地点头:”很不错。不过……”她压低声音,”你这几日最好不要露面,赵家的人还在四处找你。”

林晚秋眸色一沉。她知道赵家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执着。

“我总不能一辈子躲着。”她轻声道,”再说,绣庄总要有人打理。”

沈老板娘叹了口气:”那你至少换个名字。”

林晚秋思索片刻,忽然一笑:”就叫’秋娘’吧。”

“秋娘?”

“嗯。”她望向窗外熙攘的街道,声音很轻,”从今往后,林晚秋已经’死’了,活着的,是绣娘秋娘。”

绣庄开张第三日,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那是一位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烫着时兴的卷发,一身浅紫色旗袍,手腕上戴着一只镶翡翠的银镯。她一进门,目光就被展示区中央的一幅”蝶恋花”吸引住了。

“这绣品……”她走近细看,惊讶道,”花瓣竟会随光线变色?”

林晚秋——现在该称她为秋娘了——微笑着上前:”小姐好眼力。这是’隐光绣’,丝线中掺了特殊金箔,故而在不同光线下会呈现不同色泽。”

女子抬头看她,眼中满是赞叹:”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绣技!这卖吗?”

“这幅是样品,不卖。”秋娘温声道,”但小姐若喜欢,可以定制一幅类似的,绣您喜欢的图样。”

女子眼睛一亮:”当真?我要绣一幅’海棠春睡’,下月初八前能完成吗?”

秋娘估算了下时间,点头:”可以。”

女子爽快地付了定金,临走前突然问道:”对了,老板娘怎么称呼?”

“我姓柳,叫我秋娘就好。”

“柳秋娘?”女子嫣然一笑,”好名字。我姓陈,是苏州女校的教员,日后若有机会,希望能请你来给学生讲讲刺绣。”

秋娘一怔,没想到对方竟是新式学堂的教员。1921年的苏州,女子入学已不算稀奇,但能如此落落大方地自报身份,仍属难得。

“荣幸之至。”她真诚道。

陈小姐离开后,翠柳兴奋地凑过来:”小姐,咱们有生意了!”

秋娘笑着点头,心中却隐隐担忧——陈小姐一看就是交际广阔之人,若绣品让她满意,名声自然会传开;可名声越大,被赵家发现的可能也就越大。

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夜,秋娘正在灯下赶制陈小姐的绣品,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翠柳吓得一哆嗦:”这么晚了,会是谁?”

秋娘放下针线,示意翠柳躲到里屋,自己则拿起一把剪刀藏在袖中,缓步走到门前:”哪位?”

“秋娘,是我。”门外传来沈老板娘压低的声音。

秋娘松了口气,连忙开门。沈老板娘闪身进来,脸色凝重:”赵家的人查到城西了,方才有人在打听新开的绣庄。”

秋娘心头一紧:”他们找到这儿了?”

“暂时还没有,但你得早做打算。”沈老板娘从怀中取出一张船票,”三日后有船去上海,你先去避避风头。”

秋娘接过船票,沉默良久,突然摇头:”不,我不走。”

“什么?”

“我逃了一次,不会再逃第二次。”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赵家再势大,也总得讲王法。我一个正经开绣庄的,他们能拿我怎样?”

沈老板娘急道:”你太天真了!赵家和警察厅的关系匪浅,随便安个罪名就能把你抓进去!”

秋娘抿了抿唇,忽然问:”沈姨,您知道陈小姐是什么人吗?”

“哪个陈小姐?”

“今日来订绣品的那位,苏州女校的教员。”

沈老板娘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莫非是陈家的大小姐?她父亲是商会副会长,在苏州颇有声望!”

秋娘微微一笑:”那幅’海棠春睡’,就是绣给陈老太太的寿礼。”

沈老板娘恍然大悟:”你是想……借陈家的势?”

“不是借势,是自保。”秋娘轻声道,”赵家再猖狂,也不敢轻易动商会副会长的座上宾。”

沈老板娘看着她,忽然感慨:”你比你娘当年还要果决。”

秋娘垂眸,指尖轻轻抚过绣架上未完成的绣品,低声道:”因为我知道,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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