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真空般的死寂。
整个富丽堂皇的宴会厅，此刻安静得能听到香槟塔上气泡破裂的微弱声响。
数百位京州名流，像一群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保持着各种僵硬的姿势，惊骇欲绝地看着舞台下方那个从容不迫的老人。
他们的脑海里，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人是谁？他怎么敢？！
舞台上，张凌峰的脸色，已经由最初的震惊，转为了酱紫色的愤怒。
在京州这片地界上，在他亲自举办的、人生最荣耀的晚宴上，竟然有人敢用这种方式，来挑衅他的威严！
这是在打他的脸！是把他张家的面子，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踩！
“你……你是什么人？”张凌峰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与不安，色厉内荏地喝道，“谁让你进来的？保安！保安死哪儿去了！把这个疯老头给我轰出去！”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然而，没有一个保安敢动。他们远远地看着门口那两尊如同死神般的士兵，双腿抖得像是装了马达。
林卫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抬起脚步，一步，一步，走上了舞台。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张凌峰的心脏上。
他走到张凌峰面前，从他僵硬的手中，轻轻地，拿过了那个话筒。
“滋——”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大厅。
林卫国将话筒放到嘴边，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台下那些噤若寒蝉的“名流”，然后，重新落回到张凌峰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张市长，是吧？”
“听说，令郎天资卓越，品学兼优，为京州市，赢得了莫大的荣誉。”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张凌峰本能地挺了挺胸膛，但接触到老人那双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睛时，又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
林卫国顿了顿，继续说道：“很不巧，我也有一个孙女，她也参加了这次竞赛。”
“就在三个小时前，我刚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ICU重症监护室里，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所以，我想替我那个至今还昏迷不醒的孙女，问张市长一句……”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厅！
“用别人的命，来换你儿子的前程，这庆功酒……喝得，安稳吗？”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宾客的脑海中，轰然引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的两人。
信息量……太大了！
ICU！孙女！竞赛！别人的命！换儿子的前程！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将张凌峰那张由权力、金钱和谎言堆砌起来的“慈父”面具，砸得支离破碎！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张凌峰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像一头被踩到尾巴的疯狗，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你个疯老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送进精神病院！”
他指着台下的市警察局局长王大海，怒吼道：“王局长！你还愣着干什么！有人在这里公然诽谤国家干部，扰乱社会治安！马上执行公务！把他给我铐起来！”
被点到名的王大海，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胖子，此刻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一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边是那两个明显是军中王牌的煞神。他帮谁，都得死！
但权衡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对自己带来的几个下属使了个眼色：“上！把……把人请下去，好好……好好问话。”
那几个警察，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手铐，一步步地，朝着舞台挪了过去。
他们还没走上台阶。
一直静立在舞台侧下方的赵无极，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他身后，那十名如同凋塑般静立的“龙牙”队员，在同一时刻，做出了一个整齐划一的、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动作——
“咔嚓！！！”
清脆、冰冷、致命的枪栓拉动声，在死寂的宴会厅里，突兀地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十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那几个警察，瞬间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手中的手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们看着那些黑洞洞的、闪烁着死亡光泽的枪口，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
王大海更是“咕咚”一声，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浑身的肥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完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撞上了一块足以把整个京州都砸个窟窿的……铁板！不，是钢板！是钛合金板！
眼看自己赖以为生的权力和暴力机器，在对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张凌峰，彻底陷入了疯狂。
他知道，今天如果不能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他张凌峰，明天就会成为整个京州的笑柄！
他面目狰狞，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找到了那个被他视为最大底牌的号码，然后，恶狠狠地按下了免提键！
他要让所有人都听到！
他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知道，他张凌峰的背后，站着的是谁！
“喂？！凌峰？我在开一个重要会议！什么事，快说！”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充满了威严和不耐烦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正是他的姐夫，东部战区副参谋长，周建军！
听到这个声音，张凌峰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指着台上的林卫国和台下的赵无极，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声音，对着手机喊道：
“姐夫！救我！有一帮来历不明的丘八，带着枪，闯进我的宴会厅闹事！领头的是个叫赵无极的旅长！还有一个疯老头！他们……他们还要杀我！你快派人来！把他们全抓起来！送上军事法庭！”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脸上，已经重新浮现出了得意的、残忍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个老东西和那个什么狗屁旅长，在听到“副参谋长”这五个字后，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的样子。
电话那头的周建军，沉默了。
足足沉默了五秒钟。
这五秒，对张凌峰来说，是如此的漫长。
然后，一阵比张凌峰刚才还要响亮、还要歇斯底里的咆哮，从手机的扬声器里，轰然炸响！
“赵……赵无极？！‘龙牙’的那个疯子赵无极？！”
周建军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已经完全变了调！
“他……他身边，是不是还跟着一个……穿着旧中山装，很瘦，但是背很直的……老人家？！”
张凌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卫国，呆呆地点了点头：“是……是啊，姐夫，你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里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给彻底淹没了！
“张！凌！峰！你这个蠢货！你这个无可救药的、该死的蠢货！！！”
“你惹了谁！你他妈知道你惹了谁吗？！！”
“那是咱们整个东部战区，不！是咱们整个大夏军队的……老祖宗！！！”
“我操你妈的！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跪下！对着老人家磕头！磕到头破血流为止！求他！求他看在我姐的面子上，饶你一条狗命！！！”
“你要是敢让他老人家再多皱一下眉头！我告诉你！不用他动手！我他妈亲自带兵，第一个，就先毙了你！！”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石化魔法，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骇然。
老祖宗？
这个词，像一颗精神原子弹，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引爆了！
张凌峰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得意，到错愕，到惊骇，再到……一片死灰。
他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通电话里，被碾得粉碎。
他手中那部象征着他所有权力、人脉、靠山的手机，无力地滑落。
“啪嗒。”
手机掉在坚硬的舞台上，屏幕，应声而碎。
就像他此刻，那颗已经碎裂成无数片的心。
林卫国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那只拿过话筒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张凌峰那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肩膀。
然后，他用一种如同耳语般，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看来，你的靠山……”
“不太够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