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的不止有云拂楹，还有方到殿外的萧景渊。
萧景渊眸色未动，依旧是如浓黑墨迹一般的暗沉，像是一汪深深的古井，叫人感察不到丝毫的情绪。
太后也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她转过身来看见萧景渊的同时，自然也没有错过站在萧景渊身后，略显拘谨的江清悦。
她只笑了笑，笑得慈爱，眼尾的细纹也仿若温柔了些许：“皇帝来了啊。”
萧景渊走上前，却没有将目光分给云拂楹些许。
“母后。”
他没有提及起方才太后说的事，其余的人自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再将太后方才的话提及了。
萧景渊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地上。
若是仔细去看了，蚁群周围还能瞧见黏腻的蜜。
这是一个拙劣得不能再拙劣的把戏了，萧景渊视线落在云拂楹右侧的地砖上一瞬，就将视线给收了回来。
那一束目光从头上收回时，云拂楹方才提着的心也缓缓坠了下来。
她倒是没有料想到，萧景渊竟然这么早便会来。
好在他未曾说些什么，太后见状也只是越过这“吉兆”，直接进了殿中。
其余人见太后都这般，自然也都是有样学样，云拂楹长睫垂落下来，倒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众人皆落座后，云拂楹方转过头来，便瞧见乘月微微俯身同她开口。
“娘娘，您方才叮嘱奴婢，叫奴婢见贵人们都入座之后便派人去清理，没想到…”
似是有人望向了她，云拂楹摁了摁乘月的手，叫她莫要再开口了。
等云拂楹抬头望去，却突兀地撞进了萧景渊的视线。
萧景渊今日一身墨色长裳，乌丝高高盘起，面上满是淡漠。
可云拂楹莫名地对上他那一双眼时，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似得。
她眼眸微微一颤，刚要做出些反应来，便瞧见萧景渊转过身来，似是对坐在他身侧的江清悦说些什么。
江清悦不过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民女，可如今，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却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反倒是云拂楹作为贵妃娘娘，却落在了下座。
云拂楹低垂着眼眸，却依旧能感受到底下的命妇朝她投来的目光。
有怜惜、讥讽、看戏的…数不胜数。
可云拂楹却没有将心绪都放在这之上。
她的心微微沉了下来。
自己的计谋大概是被萧景渊发现了。若是她没有猜错，那乘月要同她说的，便是她要派人收收拾那儿时，却早早发现旁人将那些东西收拾地一干二净了。
如今，能抢在她前面将这些事情都做完的，便只有…
云拂楹下意识抬头，看向那微微侧过头来，与江清悦说着什么的萧景渊。
如今的萧景渊没有望向她时候的凛冽，就连原本如皑皑高山之雪的面容，也都如入春一般融化了些许。
仿若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了云拂楹的心。
云拂楹长软的睫微微垂落下来，在她面颊上扫落下一片蝶翼似的阴影。
忽然，太后开口，唤的是云拂楹的名字。
“贵妃，这宴席，可是你独自一人准备的？”
云拂楹不明所以，却下意识看向了萧景渊。
太后这声线不温不火，着实是瞧不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上辈子，太后同样问过云拂楹相同的话，只是那时，明眼人都能瞧见出太后的喜悦。于是，尚未等云拂楹开口时，萧景渊便将这功劳尽数替江清悦给揽去了。
如今，云拂楹看着萧景渊下意识皱紧了眉心，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似是要替自己争一争。
“回母后，是臣妾筹备。”
她顿了顿，方要开口，便听萧景渊抢先一步。
“母后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喜之地？朕当初曾说过叫清悦在一旁协助。”
他淡淡扫了云拂楹一眼：“却拗不过贵妃之意。”
云拂楹听着萧景渊的话，唇角微微扯起了一阵弧度。
这是想在太后面前上药眼，顺带若是太后当真不满意这宴席，还能让江清悦在太后面前露个脸？
云拂楹下意识望向被萧景渊阴影笼罩住的江清悦。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那一口闷气给咽了下去。
“母后见谅，臣妾…”
云拂楹的话尚未说完，便瞧见太后走了下来，她尚在喉咙里的话一瞬间卡住了，扬起头望向太后。
太后握住了她的手，叹了句：“怎么这般的冰。”
她牵着云拂楹一道走到了上位，叮嘱侍女在她的身旁安排了个椅子，而后才开口说道。
“这宴席，哀家很喜欢。”
太后面上笑盈盈的，视线落在了面前摆设精致的糕点上。
往日里宫宴上的糕点虽层出不穷，可只有如今这一回，太后却吃出了自己家乡的味道。
不用多想也知晓，定然是云拂楹下的命令。
云拂楹低垂着头，唇边的梨涡微陷，是一副受了赞誉却害羞极了的模样。
可莫名的，云拂楹未曾抬头也能察觉到有一束并不友善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上，刺人得很。
云拂楹未曾管它，倒是将这宴席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直到夜里，回到棠梨宫后，替云拂楹将发髻披散下来，替她揉了揉发酸的肩。
乘月心疼道：“娘娘当真辛苦了。”
这些时日，云拂楹尚且受伤，还为着太后的回宫宴费劲了心思，好在如今得了太后的赞许，终究是值得的。
只是…
乘月看向铜镜之中倒影的云拂楹：“娘娘，您有…”
云拂楹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乘月，本宫有些口渴了，替本宫斟碗水来。”
乘月不明所以，明明方才回宫后娘娘已经用过水了。
可她没多问什么，只转过头来，却瞬间脸色煞白。
乘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尽量控制着自己声音不再发颤。
“奴，奴婢给陛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