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汪家”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后，张琪玉感觉自己活得像一个行走的炸药包，而引线就攥在张起灵手里。
她不敢再胡思乱想，拼命把脑子里的东西清空，努力扮演一个真正的、只会机械训练的五岁小孩。甚至连看到张海客他们私下传递眼神，她都会立刻移开视线，心里疯狂背诵张起灵让她死记硬背的那些拗口密语，生怕一不小心又“想”出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张起灵似乎也将那天的震动强行压了下去，至少表面如此。他变得更加沉默，眼神更深，像一口不断下探的幽深矿井，谁也看不到底。他依旧训练她，但不再带她去接触任何核心事务，审问之类的“观摩学习”也取消了。
他只是在她训练间隙，偶尔会状似无意地问起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比如，在她累瘫在地望着天空发呆时，他会突然开口：“‘终极’，是什么？”
张琪玉吓得一激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里已经下意识吐槽：【……啊？那不是三叔挖了没填的坑吗？我哪知道是啥……大概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长生的秘密？世界的真相？听起来就很麻烦……】
张起灵沉默，不再追问。
又比如，他会拿起一块训练用的古老青铜器残片（张家训练器材都这么硬核），问：“这种纹路，代表什么？”
张琪玉头皮发麻，努力辨认：【……好像……在哪本小说插图里见过？说是代表……循环？重生？或者是什么祭祀仪式？记不清了啊啊啊！】
张起灵会盯着那纹路看很久，然后将残片丢开。
他的问题天马行空，从上古传说问到奇门遁甲，从草药药理问到星象占卜。有些问题张琪玉能懵懵懂懂联想到一些小说设定，大部分则完全抓瞎。
她逐渐明白了，他是在通过这种方式，从她杂乱无章的“剧透”心声中，筛选、拼凑那些可能真实有用的碎片信息。像一个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从一堆废土中甄别可能的珍宝。
这种方式让她压力巨大，每次他开口，她都如临大敌，大脑飞速运转又时常一片空白。
而张家的局势，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沉默而好转，反而越发恶劣。
冲突从暗地里的较劲、低语争执，逐渐升级为明面上的小规模械斗。
张琪玉有一次远远看到两拨人在一处偏院动手，刀光剑影，虽然很快被闻讯赶来的执法队压制下去，但那狠厉的架势和飞溅的鲜血，还是让她做了好几晚噩梦。
资源变得更加紧缺。孤儿院的食物配给再次减少，味道也更加难以形容。连训练用的器材损坏了，都迟迟得不到更换。
一种恐慌和绝望的情绪在底层弥漫。连张海客那群心高气傲的少年，脸上也时常带着疲惫和焦躁。
张起灵身上的伤似乎多了起来，有时来训练她时，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动作却依旧精准稳定得可怕。
张琪玉看着这一切，内心充满了无力感。她知道大概的剧情走向，知道张家会散，知道张起灵会很惨，但她不知道具体细节，更不知道如何改变。她就像个拿着模糊剧本的观众，眼睁睁看着舞台走向崩塌，却无力阻止。
甚至，她自身也成了这漩涡中的一部分。
这天，训练结束时，天色已近黄昏。张起灵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荒草丛生的院子中央，望着天际最后一丝惨淡的霞光出神。
夕阳给他清瘦的身形镀上了一层孤寂的轮廓。
张琪玉不敢打扰他，乖乖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低头看着自己的破草鞋。
【……又要乱了……】看着这残阳如血，她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悲凉，【打来打去……最后谁都落不到好……张家散了，汪家估计也讨不了好……两败俱伤……何苦呢……】
她想起小说里后期张家的凋零和汪家的隐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记得后来张海客他们……搞了个什么海外张家？虽然也挺难的，但至少……留下点种子？没全灭？还有吴邪胖子他们……】
她想的入神，没注意到前方的张起灵猛地转过了身！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之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海外张家？吴邪？胖子？”他声音急促，带着一种近乎凌厉的迫切，“是谁？说清楚！”
张琪玉疼得眼泪瞬间就出来了，吓得魂飞魄散：“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就是……就是随便想的……可能是以后……以后会遇到的人？”
张起灵死死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剖开她的脑袋，直接读取里面的信息。
海外张家？在家族分崩离析之后，还能保留一部分力量？怎么做到的？
吴邪？胖子？这两个名字听起来无比陌生，却又从她的心声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很重要的分量。
他们是谁？和未来的他有什么关系？和张家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在他脑中疯狂盘旋。
张琪玉被他吓坏了，胳膊疼，心里更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的不知道……可能就是做梦梦到的……呜呜……放手……疼……”
张起灵看着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眼中的凌厉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疲惫和茫然。
他松开了手。
张琪玉立刻抱着胳膊缩到一边，小声啜泣着，不敢看他。
他站在原地，暮色将他完全吞没。良久，他才用一种极低、极轻，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说：
“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不是在问她。更像是在问这无可捉摸的命运。
张琪玉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带着一丝……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迷茫和脆弱？
她忘了哭，愣愣地看着他。
张起灵却没有再看她，转身，一步步地，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背影依旧挺直，却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随时可能被压垮。
张琪玉抱着疼痛的胳膊，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好像……又在不经意间，透露了某些足以影响未来的东西。
海外张家……吴邪……胖子……
这些名字，如同投入漆黑湖面的石子，在这个时空，这个年仅十岁的张起灵心中，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未知的涟漪。
未来的路，似乎因为她的存在，正滑向一个更加未知的方向。
而她这条小咸鱼，除了紧紧抓住眼前这根越来越冰冷、也越来越危险的浮木，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至少，在他找到那个“吴邪”和“胖子”之前，她得努力活下去。
等等……吴邪……现在出生了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