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对自己在侯府的尴尬处境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不愿惹出是非。
见张管事不依不饶，于是，她将怀里的梅花递给了不乐，伸手去接账簿。
谁知突然有拉扯感传来，对面的张管事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姜宓微眯了下眼睛，干脆松了手。
可在她松手的一瞬间，张管事也松了手，账簿“啪”一声落在了地上，沾染了一些化了的雪水，几张打开的纸页上的字迹很快晕染开。
张管事“啧”了一声，摊手道：
“大少夫人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账簿弄掉了，账簿湿了可没办法看了，这以后夫人查账时问起来，我可不好交代。”
不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竟然如此厚脸皮的倒打一耙。
她气愤道：“账簿到底是怎么掉的，你自己心知肚明！还不捡起来？！”
张管事依旧是一副笑脸，他点头，“是，我捡。”
他弯腰去捡，目光却落在姜宓披风下摆露出的一双鞋袜上。
白色的鞋面上绣了精致的暗花，小小巧巧，不知拿在手中把玩，会有多快活。
张管事的手从账簿上略过，探出，一把抓在了姜宓的鞋上。
感受到异样，姜宓终于抬起脸，面色如常，眸子却如墨如潭，深处翻涌着怒意。
“谁准你碰我的？”
说话的同时，她抽回脚，又迅速抬起，狠狠踩住了张管事来不及收回去的手。
她是不想惹出事端，但她花费那么多心思，做小伏低，假死顶替别人身份，就是为了摆脱桎梏，重新生活。
若是现在，她还是别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那她忙活一通又有何用？
姜宓的反击来得猝不及防，张管事完全没有防备，手被踩中的同时不禁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也因为重心失衡跟着跌坐在地上。
他下意识给自己找好了借口：
“小人只是看大少夫人鞋面上溅了些泥点子，想帮大少夫人擦干净，没有旁的意思。”
“哦，是吗？”
姜宓挑起嘴角，垂下眼皮看他。
张管事抬头，由下往上刚好对上姜宓的眼睛。
她的长睫在她眼下晕落了一团淡青的阴影，逆着光，张管事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可幽幽暗暗的，他的脊背不由自主发冷。
他张口，竟有些结巴，“是……是。”
姜宓使脚尖在他手指部位使劲碾了碾。
还算养尊处优的皮肉和冬日冰冷坚硬的碎石地面摩擦，破的自然是皮肉。
见他面色发白，姜宓才移开脚，轻轻柔柔笑道：
“我的事，就不劳张管事费心了。”
张管事揉着自己的手起身，面色难看。
“大少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
他冷笑：“大少夫人刚进门就克死了大公子，如今又刁难我这样的侯府老仆，也不怕夫人得知后，将你赶去家庙，或者扔到乡下庄子自生自灭去！”
姜宓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模样，嘴角一挑，扯起了大旗：
“再怎么样，我也是上了侯府玉碟，过了皇家眼的侯府大少夫人，而你呢？只是奴仆罢了，就算死在府里，也无人会追究。”
“孰轻孰重，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就算告到母亲面前，凭着母亲对我的喜爱，你猜母亲是会罚你，还是罚我？”
“即使你恶人先告状，将黑白颠倒，母亲将我送走，可侯府也容不下一个以下犯上，妄图欺辱主子的贱仆。”
闻言，张管事面上的冷笑一滞，神情变了几变，很是滑稽。
见状，不乐上前一步，疾言厉色喝道：“还不快滚！”
等张管事灰溜溜而走，姜宓袖中攥紧的手才缓缓松开。
不乐关切地看她：“没事吧？”
姜宓轻轻摇头，“没事，我们回去吧。”
从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往后，姜宓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
屋外的北风呼呼地刮着，防风的帘子被吹起一角，给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屋里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乐将帘子重新挂好，回来继续翻看刚领回来的炭筐，愁眉不展。
“这些炭，再省着点用，顶多也就能撑个两日。”
姜宓窝在炭盆旁的软榻上看书。
不乐怕她冷，让她身上不仅穿了厚的衣物，还裹了一床棉被。
闻言，姜宓把书放下，笑道：
“天无绝人之路，府里没有份额，外面还能没有吗？只要有银子，什么买不到？”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姜宓一个耳光。
“抱歉了姑娘，本店的木炭早就被贵客订完了。”
“姑娘来迟了……”
“抱歉……”
乔装打扮后，翻出侯府想要买炭的姜宓和不乐去了几家店铺，都是没货。
只有一家，说虽没了红箩炭，但他们还有一些碳石，也是能够作取暖之用的。
碳石，那是穷苦人家的不得已的选项，烧起来烟又大味道又呛，还会有黑灰弥漫，烧完后，整个屋子整个人都是黑的。
姜宓和不乐站在商铺门口，隔着帷帽无言对望。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们两个是捧着银子都找不到买炭的门路。
就在两个人打算再去别家问问时，一架马车停在了商铺门前，有一个穿着香柳色夹袄的俏丽女子施施然下了车。
她刚站定，商铺内本来神态懒散的掌柜眼睛一亮，瞬间精神百倍地快步迎了出来。
“今天刮的是哪阵风，竟把绿黛姑娘送来了？”
绿黛轻笑着白这掌柜一眼，道：
“今天这刮的不是北风吗？冷飕飕的。”
掌柜上前点头哈腰，还伸出手臂像小太监似的让绿黛搀扶，赔笑道：
“好风吹得贵客到，能让绿黛姑娘登门，这北风就是好风。”
绿黛轻笑了一声，眼角余光注意到门口旁边站着两个人，她瞥了一眼。
看清两人穿的是粗布长袄，还神神秘秘带着帷帽，她撇了一下嘴，不屑地收回了视线。
“别贫嘴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问你店中还有没有红箩炭，有多少我要多少。”
掌柜眼睛一亮，笑答：
“有有有，昨个刚送到的货，绝对让绿黛姑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