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媚就起来了。灶房里很快飘出玉米面的香气，她正蒸着窝窝头，手里还纳着鞋底，针脚又密又匀，在晨光里透着股子认真劲儿。
林跃进走进来时，她正好把最后一针线拉紧，用牙咬断线头：“醒了？锅里温着粥，窝窝头还有一会儿好。”她把鞋底往炕桌上一放，那是双厚实的棉鞋底，里面絮着新弹的棉花，“试试合脚不？我照着你那双旧鞋的尺寸纳的，怕你进山冻着脚。”
林跃进拿起鞋底比了比，大小正合适。他的脚比常人宽些，以前穿的鞋总磨脚，这双鞋底看着就厚实，肯定舒服。
“手艺不错。”林跃进由衷道。他见过不少精细活儿，中东的地毯，欧洲的银器，但都不如这双棉鞋底来得实在。
苏媚被夸得脸上泛红，转身往灶膛添柴：“就你嘴甜。快喝粥去，凉了就不好喝了。”
玉米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浮着层油皮，是苏媚特意多放的野猪油。林跃进喝了两大碗，又吃了两个窝窝头，才觉得胃里踏实。他今天要去公社卖狍子肉，顺便换点子弹，苏媚则想去扯块布，给林跃进做件新褂子。
“狍子肉我都收拾好了，用盐腌过，不容易坏。”苏媚把肉装进麻袋，又往里面塞了几块刚蒸好的窝窝头，“路上饿了吃。”
林跃进接过麻袋，掂量了一下，足有二十多斤。这狍子肉品质好，皮毛也完整，去供销社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他把56半斜背在肩上，检查了一下子弹袋，里面有七发子弹，足够应付路上的意外。
“走吧。”林跃进扛起麻袋，苏媚锁好门，老炮和铁头立刻跟了上来，摇着尾巴走在前面开路。
刚出村口，就碰到张大爷背着个药篓子往山上走，看到他们就打招呼：“跃进，媚丫头，这是去公社？”
“是啊张大爷，去卖点肉，换点东西。”苏媚笑着应道。
张大爷点点头，目光落在林跃进肩上的枪上：“进山当心点，前几天我采药，看到北坡那边有熊瞎子的脚印，比脸盆还大，估摸着得有五六百斤。”
“知道了，谢谢您张大爷。”林跃进道。
张大爷又叮嘱了几句，才背着药篓子上山了。苏媚看着他的背影，对林跃进说：“张大爷是个好人，以前我男人进山，他总给些草药，说能防蛇虫。”
林跃进“嗯”了一声，脚步没停。他知道，在这靠山屯，好人多，但危险也多，大白山的野兽可不会讲情面。
到了公社，供销社的人早就等着了。看到林跃进带来的狍子肉，眼睛都亮了：“好东西！这肉新鲜，皮毛也完整，我给你算高价，三十斤粮票，再加五发子弹，咋样？”
林跃进皱了皱眉：“五发太少，最少八发。”狍子肉少说也值十发子弹，他不想吃亏。
供销社的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苏媚，又掂量了掂量肉的分量：“行，八发就八发！谁让你这肉好呢，回头我跟领导说说，以后有好东西还想着我。”
苏媚在旁边听得直乐，等供销社的人把粮票和子弹递过来，她赶紧接过来收好，生怕林跃进再改主意。
换完东西，苏媚拉着林跃进往布店走：“去扯块蓝布，给你做件新褂子，你那件旧的都打了好几个补丁了。”
布店的布不多，大多是灰扑扑的粗棉布，只有角落里挂着几尺蓝咔叽布，看着就厚实。苏媚摸了摸布料，对林跃进说：“就这个吧，耐磨，颜色也耐脏，适合你进山穿。”
林跃进没意见：“你看着办。”
扯了布，苏媚又去杂货铺买了些针头线脑，还特意挑了把新剪刀，比家里那把豁口的好用多了。林跃进则在旁边的铁匠铺转悠，想找块合适的铁皮，给56半做个防尘盖，进山时能护住枪口。
“这铁皮太薄，不经用。”铁匠铺的老师傅拿起块铁皮敲了敲，“我给你找块炮弹皮，厚实，还防锈。”
林跃进眼睛一亮：“炮弹皮？”
“可不是嘛，前几年修水渠的时候挖出来的，我留着打农具呢。”老师傅从角落里翻出块巴掌大的炮弹皮，边缘还带着点弧度，“这玩意儿硬得很，做个防尘盖正好。”
林跃进接过炮弹皮掂量了一下，确实厚实。他付了两毛钱手工费，让老师傅帮忙剪了个合适的形状，又磨了磨边缘，免得割手。
等两人往回走时，日头已经偏西了。苏媚手里拎着布和杂货，林跃进则背着麻袋，里面装着换回来的子弹和几尺蓝咔叽布。老炮和铁头跟在后面，嘴里叼着苏媚给买的肉骨头，尾巴摇得老高。
“今天真是顺，”苏媚边走边说，“不仅换了子弹，还扯着好布了。我赶明儿就给你做新褂子，保证三天就能做好。”
林跃进“嗯”了一声，心思却在那块炮弹皮上。他打算回去给防尘盖钻个孔，用铜丝系在枪身上，这样既方便又不容易丢。
路过李大胆家时，他正好在院子里晒草药，看到他们就喊：“跃进哥，媚姐，回来啦？换着子弹了没？”
“换着了，八发呢。”苏媚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布，“还扯了块好布，给跃进做新褂子。”
李大胆凑过来看了看布，啧啧称奇：“这布好啊，结实！跃进哥穿上肯定精神。对了，我今天去后山采药，看到一片好黄芪，长得比胳膊还粗，咱改天去挖点？泡酒喝，补气血。”
“行，等我把新褂子做好了就去。”林跃进道。
回到家，苏媚就忙着把布下水，免得做出来的衣服缩水。林跃进则坐在炕边，拿出那块炮弹皮，用锥子慢慢钻孔。他的动作很稳，锥子在铁皮上旋转，发出“沙沙”的轻响，很快就钻了个光滑的小孔。
“你这手艺，不去当铁匠可惜了。”苏媚晾着布走进来，看到他手里的防尘盖，忍不住打趣。
林跃进没说话，把防尘盖套在枪口上，大小正合适。他又用铜丝把防尘盖系在枪身上，这样不管怎么动，都不用担心掉下来。
“这样就不怕进灰了。”林跃进满意地点点头。
苏媚凑过来看，越看越觉得这枪改得好：“你可真能琢磨。以前我男人用这枪，总说枪口容易堵，有了这盖子，就省心多了。”
林跃进把枪靠在墙角，看着苏媚忙碌的身影。她正把换回来的子弹仔细用油纸包好，放进炕柜的铁盒子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宝贝。
“明天想去趟西沟。”林跃进突然说，“张大爷说那边有黄芪，顺便看看能不能打着点小猎物，给老炮和铁头改善伙食。”
“我跟你去。”苏媚立刻道，“西沟那片我熟，哪儿有好草药，哪儿有猎物踪迹，我都知道。”
林跃进没拒绝。有苏媚跟着，确实能省不少事。
晚饭是苏媚做的酸菜炖粉条，里面还放了几块野猪肉，酸香可口。林跃进吃了两大碗，才放下筷子。苏媚收拾碗筷时，他拿起那块蓝咔叽布看了看，布料厚实，颜色也正，做件褂子肯定好看。
“别总看了，快睡吧。”苏媚擦着桌子说，“明天还得早起进山呢。”
林跃进点点头，躺在炕梢，看着布帘那边苏媚的身影。她还在灯下纳鞋底，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窗外，大白山的轮廓在月色里若隐若现，像头沉睡的巨兽。林跃进摸了摸枕边的56半，枪身冰凉，却让他觉得踏实。
有这杆枪，有苏媚的手艺，有老炮和铁头的陪伴，就算大白山再危险，他也有信心闯一闯。
毕竟，他林跃进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怕”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