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昌明和赵金花知道其他几房的风波，但他们一点也不担心，林秀秀是他们的女儿，就算得了好处，不也是他们的？
他们现在更闹心家里的事情，林昌明蹲在自家门槛上，烟袋锅子磕得邦邦响，一脸不耐烦：“吵吵啥？一天到晚没个消停！”
堂屋里，赵金花正指着缩在墙角的林秀芬骂：“死丫头片子！让你洗个衣裳磨蹭半天！看看你那手，搓干净了吗？一股子猪食味儿！”林秀芬瘪着嘴，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攥着一件湿漉漉的粗布褂子。
厨房里传来张巧巧摔盆的声响，夹杂着她尖利的抱怨：“娘！这猪饿得嗷嗷叫唤，鸡也满院子飞！我一个人长三只手也忙不过来啊！建国，建国！死哪去了？还不快来帮我剁点猪菜！”
林建国从里屋探出头，眉头拧得死紧：“剁啥剁！我累一天了！让建军去！建军！林建军！”
林建军正试图溜出门，被他爹一嗓子吼住，耷拉着脑袋：“爹……我刚割猪草回来，肩膀还疼呢……”
“疼个屁！”林昌明烦躁地吼了一声，“你二姐不在家，这日子没法过了！衣裳没人洗，饭没人做利索，猪饿鸡飞！十天了！整整十天了！那死丫头片子赖在老屋享清福。”
赵金花立刻接上：“就是！那老婆子能给她吃啥好的？还不是装病躲懒！不行！今天非得把她弄回来！建国，建军，还有你秀芬，都跟我走！去老屋！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脸，敢不回家！”
林昌明把烟袋锅子往门框上一磕，站起身：“走！一块去！反了她了！有家不回！”他嘴上硬气，可这十天家里的鸡飞狗跳，实在让他火冒三丈。
一家人，除了抱着孩子躲回屋的张巧巧，气势汹汹地锁了门，直奔村尾的老屋。
老屋里，气氛正僵着。
林小芳挎着装着黄瓜豆角的篮子，磨磨蹭蹭地递过去：“奶奶，我娘……我娘让我送点菜来，说……说让您别生气。”她眼神躲闪，不敢看坐在小凳子上面无表情的林秀秀。
刘金凤打发来的林建业也把装着窝头的篮子放下，闷声闷气：“奶奶，我娘蒸的窝头。”
赵银花家的小闺女怯生生地把小布袋放在桌上：“奶奶……给……”
奶奶周玉莹坐在主位的旧竹椅上，手里捻着一串磨得光滑的旧念珠，眼皮都没抬一下：“东西放下吧。心意领了，都回吧。”
林小芳不甘心地飞快瞥了一眼坐在奶奶旁边的林秀秀。才十来天不见，林秀秀虽然还是穿着旧衣服，可明显白嫩了许多，眼神也沉静得很，不像以前总是低眉顺眼的。一股说不出的嫉妒直往上涌。
就在这时，院门被“哐当”一声用力推开！
“林秀秀！你给我滚出来！”赵金花尖利的声音像锥子一样扎破了老屋短暂的平静。
她第一个冲进来，后面跟着脸色铁青的林昌明、一脸不耐的林建国、蔫头耷脑的林建军和红着眼眶的林秀芬。
林秀秀抬起头，眼神平静地看着涌进来的“家人”。
“哟，都在呢？”赵金花扫了一眼屋里站着的几个侄女侄子，还有桌上的菜篮子，阴阳怪气地说，“怎么着，这是知道我们要来，提前摆好阵仗了？”
林昌明直接走到林秀秀面前，指着她鼻子：“死丫头！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躺了十几天还不够？家里乱成一锅粥了！衣服堆成山没人洗，猪饿得拱圈，鸡飞得满院子都是！你大嫂一个人忙里忙外，你妹妹洗个衣裳都洗不干净！建军割点猪草都喊累！都是你惯的！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回家干活去！”
林建国也皱着眉帮腔：“秀秀，不是大哥说你，你也太不懂事了。爹娘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躺奶奶这儿躲清闲？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林秀芬带着哭腔：“二姐，你快回去吧，我手都搓破了……”
林建军小声嘟囔：“就是，猪草筐可沉了……”
奶奶终于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林昌明：“李大夫说了，秀秀身子虚，得养。你们家里乱，是你们自己的事。她一个刚缓过劲来的病人，回去能顶什么用？再累倒了，你们谁管？”
赵金花立刻炸了：“娘！您这话说的！什么叫我们不管？她这不是缓过来了吗？看看这气色，比在家还好呢！分明就是懒筋犯了！在家的时候，哪样活儿不是她干得利利索索？怎么到您这儿就成金疙瘩了？今天说什么也得跟我们回去！”她说着就要上前去拉扯林秀秀。
“我不回去。”林秀秀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起。她避开赵金花伸过来的手，站起身，直视着林昌明和赵金花，“家里的活，以前我能干，现在我不在，你们也该学着干，或者分着干。爹，娘，大哥，秀芬，建军，你们都有一双手。”
“放屁！”林昌明勃然大怒，“反了你了！这个家轮不到你做主！老子生你养你，你就得听老子的！今天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建国！建军！把她给我架回去！”
林建国和林建军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但在林昌明凶狠的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朝林秀秀走过来。
“我看谁敢！”奶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目光扫向两个孙子，“在我这屋里抢人？当我是死的？！”
林建国和林建军被奶奶的气势镇住，脚步钉在原地。
场面顿时僵持不下。林小芳、林建业几个小辈吓得大气不敢出，缩在角落。林昌明气得脸色发紫，赵金花跳着脚骂骂咧咧，林秀芬小声啜泣，林建军不知所措。
就在这剑拔弩张，唾沫星子横飞，吵嚷声几乎要把老屋顶棚掀翻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牲口的响鼻声和人群的议论声。
“哎哟！这是谁家啊？这么大阵仗？”
“快看！那驴车上捆的，红纸包着的，是啥好东西？”
“往老屋这边来了！不是找昌明家的？”
“嚯！那不是镇上的王……王家的人吗？”
“哪个王家？哦！就以前开大铺子那个？”
“对对！就是他家！前面那个穿白衬衫的，是他家小子王耀祖吧？”
“啧啧，这一车东西，得值老鼻子钱了！这是要干啥？”
喧哗声越来越近，清晰地传进了老屋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屋里的争吵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向门口。
林昌明和赵金花也忘了拉扯，疑惑地探头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