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金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厂里刚出炉的钢水，热烈，甚至有些灼人。
他紧紧握住陈石的手，又像是被那手掌里蕴含的岩石般的力量烫到，飞快地松开，转而热情地拍着陈石的肩膀。
手掌刚一接触到那如铁铸的肌肉，李怀金就感到一阵反震的力道，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更热切地把手收了回来，搓着手说：“陈兄弟，以后你就是咱们厂的宝贝疙瘩！什么规矩纪律，对你都不适用！”
为了表示自己的办事效率，他立刻转身，对着门外高声喊道：“小赵！赵爱国！死哪去了？赶紧给我滚过来！”
他回过头，满脸堆笑地对陈石说：“我这就让小赵去给你办工作证明，加急！特批！有了这张纸，你和你家属的户口就好办了。”
“户口”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陈石那片沉寂如深潭的意识里，第一次激起了涟漪。
他那张在丛林里四年都未曾有过太多变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极细微的、近乎卡顿的停滞。
亏自己还是穿越来的，竟然忘了这个世界最根本的生存法则。没有那张薄薄的纸，他们就是没有根的浮萍，是“黑户”。
李怀金没察觉到陈石的异样，他现在满心都是即将到手的源源不断的野味。为彻底坐实陈石的地位，也为了宣告自己的“战利品”，他不由分说，拉着陈石的胳膊就直奔工厂后厨。
“走，陈兄弟，我带你去认认门！以后这后厨，就是你的第二个家！”
轧钢厂的后厨，此刻正是一片热火朝天。油烟、蒸汽、饭菜香和汗味混杂在一起，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厨师正大声说笑。
李怀金拉着陈石一脚踏入，整个后厨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穿着破旧衣衫、身上还隐约带着血腥味的陌生年轻人身上。
李怀金站在后厨中央，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陈石，声如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都给我听好了！这位是陈石，陈师傅！从今天起，就是咱们厂的肉食专供，特殊采购员！”
他环视一圈，加重了语气：“以后大家伙儿能不能天天吃上肉、顿顿喝上肉汤，全看陈师傅的心情！谁要是敢对陈师傅不敬，就是跟全厂上万号职工的肚子过不去！”
后厨的厨师们，包括几个昨天还对“一人干翻一群野猪”的传闻半信半疑的，此刻都变了脸色。
他们看着沉默如山、眼神冰冷得像冬日潭水的陈石，再看看李主任那副前所未有的、近乎谄媚的恭敬模样，立刻明白了。
这哪是什么新来的学徒工，这分明是请来的一尊煞神，一尊能决定他们油水的大佛！
一个平日里最爱偷奸耍滑的胖厨师，反应最快。他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油腻的手，脸上堆起菊花般的笑容，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凑了上来。
“陈师傅，您喝水！润润嗓子！以后您就是我们后厨的亲大爷！”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着斯文的年轻人拿着一份文件匆匆跑了进来。
“李主任，您要的……”
来人正是办公室干事赵爱国，他一进后厨，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他本是来找李主任签字的，看到陈石，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在李主任、胖厨师和陈石之间飞快一扫，脑子瞬间转了十八个弯，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走到陈石面前，甚至比对李主任还要恭敬三分，双手捧着那份刚盖好章的文件，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陈师傅，您的工作证明。李主任特意嘱咐我加急办的，公章都盖好了，您过目。”
李怀金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赵爱国这小子，眼力见儿就是好。他环顾四周，忽然皱起了眉头。
“傻柱呢？备餐备菜的点跑哪里去了？又给我偷懒？”
赵爱国连忙回答：“李主任，傻柱今天请假了。听院里人说，是秦淮茹给他介绍了对象，好像是她乡下的表妹，一大早就去相亲了。”
“哼！”李怀金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小子，一天到晚围着个寡妇转，没出息！正事不干！等他回来，让他好好跟陈师傅学学，什么才叫爷们儿该干的事！”
陈石对傻柱和秦淮茹的八卦，没有丝毫兴趣。
他从赵爱国手中接过那张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工作证明，上面“陈石”两个字和“八级钳工待遇”的字样清晰无比。
他确认无误后，对李怀金和众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惜字如金地说了句：
“我去办户口。”
说完，他转身就走，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留下满屋子错愕的人，和胖厨师手上那杯渐渐变凉的热茶。
赵爱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咋舌：这位爷，真是个纯粹的狠人，谁的面子也不给。
陈石没有回四合院，而是径直来到了首钢医院。
他穿过人群，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像一头循着气味追踪的狼。
孟瑶正坐在那间被特批的、洒满阳光的独立办公室里。她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几乎能当砖头用的《骨科手术图谱》，可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显然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砰”的一声推开。
孟瑶被吓得浑身一颤，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
当看到门口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时，她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瞬间落了回去。但紧接着，又被他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弄得哭笑不得。
“走了，办户口。”
“我……我这才刚来……”孟瑶小声抗议，这里是医院，是她的工作单位，怎么能说走就走。
陈石却已经上前一步，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握住她的手腕，半拉半拽地就将她从椅子上带了起来。他的动作强势，但掌心的温度却一如既往地让她安心。
孟瑶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根本来不及多想。
在路过骨科主任办公室门口时，她只能仓促地朝里面敞开的门缝喊了一声：
“主任！我……我去派出所办个户口！马上回来！”
办公室里的老主任闻声抬头，只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带着自己刚收进来的“宝贝疙瘩”，像一阵风似的从门口一闪而过。
他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扶了扶老花镜，自言自语道：“年轻人，就是风风火火的。”
派出所里，弥漫着一股独有的、混杂着墨水和陈旧纸张的味道。
负责户籍的，是个四十岁左右、表情严肃刻板的中年男人。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介绍信，工作证明，街道开的临时居住证明，都拿出来。”
陈石将张将军给的信，轧钢厂和首公医院的正式文件，一一从怀里掏出，整齐地摆在桌上。
户籍警拿起文件，一张一张，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核对，那公事公办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两人身上来回审视。
“姓名。”
“陈石。”
“年龄。”
“二十五。”
“原籍。”
“……西川。”陈石顿了一下，报出了这具身体籍贯。
户籍警的笔尖在登记表上沙沙作响，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工作单位。”
“红星轧钢厂。”
他又看向孟瑶。
孟瑶的手在桌子下面，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手心已经全是冷汗。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细弱却清晰。
“孟瑶，二十三，……江苏人，首钢医院。”
一连串的问答下来，气氛平静得有些压抑。
户籍警填完了所有基本信息，抬起头，问出了最后一个。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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