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的空气潮湿阴冷，全小素的运动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回响。巢史强在前方带路，手中的战术手电筒只照亮前方一米左右的路，光线刻意调得很暗。
“还有多远？”全小素低声问。她内衣口袋里的信像一块烧红的炭，烫着她的胸口。
“快了。”巢史强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别担心，这条路只有我知道。”
全小素跟着他的背影，思绪却飘回五年前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两个穿军装的人站在她家门口，手里拿着阵亡通知书。哥哥全小军，她唯一的亲人，在叙利亚一次”反恐行动”中牺牲，遗体甚至没能运回国。
当时她刚入行不久，疯了一样地查找关于那次行动的任何信息，却只得到官方的含糊其辞。最终，是哥哥的一位战友私下告诉她，全小军所在的小队遭遇了伏击，对方使用的是先进的美国装备。
“到了。”巢史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在墙边摸索了一下，推开一道伪装成管道的暗门，”小心头。”
门外是一个废弃的车库，灰尘在巢史强手电筒的光束中飞舞。角落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车牌上沾满泥浆，几乎看不清数字。
“我们的新座驾。”巢史强拍了拍车顶，”外表普通，内里全副武装。”
全小素绕着车走了一圈：”防弹？”
“车身装甲，防弹玻璃，甚至还有简易烟雾弹发射器。”巢史强打开后备箱，里面是几个黑色行李箱，”够我们撑一阵子了。”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开机后调出一张城市地图：”我们先去这个地方——明珠酒店，用假身份入住。那里人多眼杂，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全小素点点头，却忍不住摸了摸胸口的信封。巢史强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你可以现在看信。”他轻声说，”我去检查车况。”
他体贴地走到车另一侧，给全小素留下私人空间。车库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全小素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哥哥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亲爱的小素：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别太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接下这个任务时就清楚风险，但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
我在调查恒通集团的军售案时发现，他们向中东地区出售的所谓”民用车辆”，实则是经过特殊改装的军用装备。更可怕的是，这些装备最终落入了恐怖组织手中。公司内部有人在做黑市交易，而背后牵扯的高层可能直达军方。
三天前，我发现财务总监李兆明的秘密账户收到了来自海外的大额转账。我复制了证据，但被发现了。现在他们正在追查这份资料，我不得不将它藏在——
信到这里突然中断，下面几行字被匆忙划掉，最后一行写着：
找巢史强，他值得信任。保护好自己，别像哥哥一样鲁莽。
永远爱你的，
小军」
全小素的手指颤抖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五年了，她终于知道了真相——哥哥是被谋杀的，而凶手就藏在恒通集团的高层里。
“小素？”巢史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还好吗？”
她抬起头，泪水已经流到下巴。巢史强站在三步之外，表情凝重。
“他是被杀的。”全小素声音嘶哑，”恒通的人发现他在调查军售案…”
巢史强慢慢走近，像接近一只受伤的动物。他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我猜到了。那次任务太蹊跷，对方对我们的行动路线了如指掌。”
“信上说他把证据藏在了某个地方，但没写完。”全小素擦去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知道他可能藏在哪吗？”
巢史强沉思片刻：”小军有个习惯，重要的东西会做双备份。”他眼睛突然亮起来，”等等，他牺牲前一周寄过一个包裹给我，说是家乡特产。我当时没多想…”
“里面是什么？”
“一些零食和一本汽车杂志。”巢史强皱眉回忆，”杂志我翻过，没什么特别的。”
全小素猛地抓住他的手臂：”那本杂志还在吗？”
“应该在我老家的箱子里。”巢史强站起身，”但现在我们不能去那里，太危险了。”
全小素也站了起来，擦干脸上的泪痕：”那我们去找你那位老连长。如果恒通真的涉及非法军售，国防部一定有记录。”
巢史强点点头，却突然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残留的一滴泪水。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却又如此亲密，两人都愣了一下。
“抱歉。”巢史强迅速收回手，”你脸上还有…”
“没关系。”全小素轻声说，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为她擦眼泪。
巢史强转身去检查车辆，耳朵尖微微发红：”我们得走了。阿杰会处理厂里的事，但恒通的人很快就会发现那两个人失踪了。”
全小素将信小心地折好，放回口袋。悲伤还在胸口翻腾，但此刻多了一种新的情绪——决心。她不再只是为了职业调查恒通，现在这是为哥哥讨回公道。
面包车驶出废弃工厂，融入凌晨的城市车流。巢史强驾驶得很稳，不时扫视后视镜确认没有尾巴。全小素坐在副驾驶，透过防弹玻璃观察着街景。
“你老连长叫什么？”她问。
“赵志峰，现在应该是国防部装备司副司长了。”巢史强转了个弯，”我和他约了明天上午在酒店见面。他出差正好经过这里。”
全小素挑眉：”你就这么确定他会帮我们？”
“老赵欠我一条命。”巢史强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如果恒通真在军售上做手脚，他比我们更想查清楚。”
天色渐亮，城市开始苏醒。面包车停在明珠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巢史强从后备箱拿出两个行李箱。
“从现在开始，你是林敏，我是张伟。”他递给她一副眼镜和一个假发，”做生意的夫妻，来城里谈合作。”
全小素戴上茶色眼镜和棕色波浪假发，照了照后视镜，几乎认不出自己。巢史强也变了样——他戴上一副金丝眼镜，头发用发胶梳成了商务人士的模样，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文绉绉的。
“演技不错。”全小素评价道。
巢史强咧嘴一笑，那个痞气的修车厂老板又回来了：”特种兵必修课之一。走吧，老婆。”
这个称呼让全小素心头一跳，但她没说什么，挽上了巢史强的手臂。
明珠酒店的大堂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奢华的光芒。全小素注意到巢史强虽然外表像个成功商人，但身体依然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危险。
前台小姐微笑着接过他们的假身份证，很快办理了入住手续。巢史强——现在是张伟——用流畅的普通话询问着酒店设施，还特意要了一间高层套房。
“为什么选这么贵的酒店？”电梯里，全小素小声问。
“越是高档的地方，监控越严，他们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巢史强按下28层的按钮，”而且这里的安全通道多，紧急情况下好脱身。”
套房比想象中还要豪华，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全景。全小素走到窗前，晨光为天际线镀上一层金边。她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过去24小时发生了太多事。
“你先休息。”巢史强检查完整个套房，确认没有监听设备，”我守着。”
全小素摇摇头：”我们应该研究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她打开行李箱，惊讶地发现里面除了衣物和必需品外，还有一台高级笔记本电脑和几部一次性手机。
巢史强拿起其中一部手机：”我用阿杰的身份证买的，查不到我们头上。”他打开电脑，”我先查查恒通最近的动向。”
全小素坐在他旁边，两人肩膀几乎相碰。电脑屏幕上，巢史强调出了一系列加密网站，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你黑客技术不错。”全小素评论道。
“自学的。”巢史强盯着屏幕，”部队里教过基础，后来开修理厂，有时候需要查一些进口零件的来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屏幕上是一则三天前的内部通告：恒通集团财务总监李兆明因”健康原因”突然辞职。
“李兆明…”全小素想起哥哥信中的名字，”哥哥提到过他！”
巢史强迅速搜索李兆明的信息，但除了官方简历外，几乎找不到近期的任何踪迹。”像是人间蒸发了。”
全小素凑近屏幕：”试试海外账户。哥哥说他收到了来自海外的大额转账。”
巢史强切换到一个全小素不认识的网站，输入一系列命令。几分钟后，一组银行记录出现在屏幕上——过去五年，李兆明在开曼群岛的一个账户定期收到来自”HSR进出口公司”的汇款，总额超过两千万美元。
“HSR…”全小素快速在脑海中搜索，”不是恒通的子公司。”
“但看这个。”巢史强点开另一份文件，”HSR的注册地址和恒通在中东的办事处只差一个楼层。”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这是一条实实在在的线索。
“我们需要找到李兆明。”全小素说，”他可能是突破口。”
巢史强正要回答，门铃突然响了。两人瞬间绷紧身体，巢史强示意全小素躲到卧室，自己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前，从猫眼向外看。
“是赵志峰。”他低声说，”提前来了。”
全小素从卧室门缝观察。巢史强打开门，一个五十岁左右、身材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便装，但举手投足间依然带着军人气质。
“你小子惹上大麻烦了。”赵志峰一进门就说，”恒通的人正在全城找你。”
巢史强关好门：”老赵，这是全小素，全小军的妹妹。”
赵志峰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小军的妹妹？”他快步走向全小素，”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你哥哥…他是个英雄。”
全小素喉咙发紧：”赵司长，您知道我哥哥是怎么死的，对吗？”
赵志峰看了眼巢史强，后者点点头。老军人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我们一直怀疑那次任务泄露与恒通有关，但缺乏直接证据。”
“现在有了。”全小素拿出哥哥的信，”他在调查恒通的非法军售。”
赵志峰仔细阅读信件，眉头越皱越紧：”这证实了我们的猜测。”他抬头看向两人，”最近我们收到情报，恐怖组织’黑月’又获得了一批新装备，追踪发现源头还是恒通的’民用车辆’。”
巢史强握紧拳头：”又是他们。”
“问题是，”赵志峰压低声音，”恒通在高层有保护伞。每次我们想深入调查，都会遇到阻力。”
全小素突然想到什么：”李兆明！他可能知道内幕。但他最近突然辞职了…”
“不是辞职。”赵志峰的表情变得严峻，”三天前，李兆明的妻子报案说他失踪了。警方调查发现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公司车库，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
一阵寒意爬上全小素的脊背：”他们灭口了？”
“很可能。”赵志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这里有恒通过去五年所有军售记录的加密备份。需要特殊权限才能打开，我可以提供密码，但你们得自己分析。”
巢史强接过U盘：”你不怕惹上麻烦？”
“我老了，不怕这些了。”赵志峰站起身，”但你们要小心。恒通的手段比你们想象的更狠辣。”他转向全小素，”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全小素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赵志峰离开后，巢史强立刻将U盘插入电脑。输入赵志峰提供的密码后，大量文件展现在屏幕上。
“这么多…”全小素凑近看。
巢史强快速浏览着：”大部分是正常交易…等等，这个！”他点开一组标着”HSR特供”的文件，”出货单和实际报关单对不上。”
全小素立刻看明白了：”他们用民用车辆的名义出口，实际装运的是军用改装车！”她指着一组数字，”看这个，申报的是普通SUV，但重量多了近一吨——肯定是加装了装甲。”
巢史强继续翻找：”这里有李兆明的审批签名…等等，最后一页有个加密附件。”
他尝试了几种解密方法都失败了。全小素突然想起什么，从行李箱里拿出哥哥的那本汽车杂志。
“试试这个。”她翻到版权页，指着一串数字，”哥哥以前常用出版日期当密码。”
巢史强输入那组数字，加密文件应声而开。里面是一段视频，画面中的李兆明神色慌张：
“如果有人看到这个，我可能已经死了。恒通的非法军售背后是副总裁周永辉，但真正的掌舵人是…”
视频突然中断，最后几帧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走向镜头。
“谁？”全小素急切地问。
巢史强倒回去，放大画面。那个人影太模糊，只能看出是个男性，右手似乎戴着什么独特的手表。
“继续查。”全小素坚定地说，”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巢史强看着她坚毅的侧脸，轻轻点头。窗外，阳光已经完全照亮了城市，但两人知道，他们正一步步走入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