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母的情绪很激动,音量越来越大,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晏姜却连眉都没挑一下。
她早就习惯了黎母的污言秽语。
她甚至不用探头出去看,就能够猜得到黎母此刻脸上的表情有多狰狞——
一直都是这样。
每次只要一跟自己扯上关系,黎母就会发疯,拿当年的心脏移植说事,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而黎饮宴,则是永远无条件站在黎母那一边,哪怕他知道,她什么事也没错,都是黎母在故意找事,也不例外。
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该上演黎饮宴孝顺安抚、发誓就是死也不会管她死活的戏码了。
晏姜扯了扯唇,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毕竟同样的戏码,在黎家这些年,经历了不下百次,也被伤了不下百次。
可为什么,胸口还是闷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晏姜笑了笑,扶着墙继续往前走。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黎家母子一致对外的戏码。
谁知走出去一小段距离了,也没有听到黎饮宴的声音。
他竟然——
没有附和安抚黎母?
平时不都是,第一时间跟黎母统一战线么?
晏姜很意外,撑在墙上的手,指关节微微屈了下。
她以为自己不会有兴趣知道,黎饮宴为什么突然一改之前的附和沉默。
可双腿,却不受大脑控制,机械般地往回走。
晏姜借着墙掩住自己,朝前方看。
距离远,再加上逆着光,她有些看不清楚黎饮宴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但那么多年的相处,对彼此的习惯早就了然于心。
只一眼,晏姜就知道黎饮宴生气了——
每次只要一生气,他面上虽然经常不显,但总控制不住身体的紧绷。
只是晏姜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黎母又不是第一次说那样的话。
过去,他不都接受得很好,还和黎母一起羞辱她么?
良心发现了?
怎么可能。
晏姜的目光缓缓地往下移,看向他被杨天情挽住的胳膊。
不过是担心,黎家在S市有头有脸的,却对少夫人的身后事不闻不问,传开了要遭人戳脊梁骨罢了。
没什么表情地扯唇,晏姜转身。
还以为,在得知黎饮宴三年前就出轨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不会再被黎饮宴牵动情绪。
然而走到半路,胸口又莫名地痛起来,身体发软得厉害,几乎要站不稳。
晏姜没办法,只能停下来,后脑勺抵着墙壁往后靠,闭上双眼等那股疼痛褪去。
那边,黎母咄咄逼人的嗓音还在继续。
一句接着一句,凄厉地尖叫着,逼迫黎饮宴承诺不管她的死活。
而黎饮宴,始终保持沉默,不管黎母怎么叫嚷,都不肯出声。
晏姜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忍不住想,没收到黎饮宴发来的视频,没亲眼所见他把外头的女人带到殡仪馆来,看到他这样和黎母对着干,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大概是会欣喜若狂,觉得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觉得黎饮宴果然不似面上那样无情,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吧。
现在……晏姜只觉得可笑。
一种迟来的维护比草贱的讽刺。
更何况,黎饮宴都没有出声维护,只是没有像以往那样和黎母站在一个战线。
还有,他来殡仪馆,不是因为她——
是来给黎茵茵的心脏送别的。
比不过黎茵茵,比不过小三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一个坏掉的心脏都比不过。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
握了握拳,她睁开眼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站立了几秒后,转身。
身后的黎母还在继续。
大概是围观的人有点多,黎母怕再失控下去会丢人,又或者是怕适得其反,逼得太紧激起黎饮宴的反骨,将黎饮宴推到她身边来,黎母不再大吼大叫,而是换上了温和的语气,开始劝说,不断地在黎饮宴面前重复晏姜是害死黎茵茵的凶手,说晏姜出轨,替别的男人生下野种,那样的女人连看一眼都嫌脏眼睛……
同样的话,晏姜听了三年,耳朵都长茧子了。
虽然再次听见,还是会难受,胸口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压抑得厉害,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也不会再承受不住晕倒送医抢救了。
笑了笑,晏姜抬手抚了下已经渐渐散去疼痛的胸膛,迈开脚步,往前走,离开。
下一秒,狠狠一震,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
她听到黎母说——
“算了,不提姓晏的贱人了,晦气!说说你妹妹的后事吧。”
“饮宴,妈昨天连夜找了大师,原本是想让大师帮忙定告别式的时间,结果却算出来你妹妹现在的墓园和她的八字不合,得搬。所以妈就请大师顺便帮忙算了下,把你妹妹搬到哪里比较好。”
“大师说,永宁墓园的气场跟你妹妹最合得来,能让你妹妹早日投到一个好人家,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但你也知道,永宁墓园那边因为环境好十分受欢迎,刚建成那会儿就卖光了……”
“妈本来还发愁,没办法找到合适的位置,在大师算好的时间让茵茵入土为安……”
“好在我们茵茵是个有福的,妈这边正愁呢,清理那贱人遗物的陈婶就发现,那贱女人背着我们偷偷在永宁墓园那里买了一个好位置。”
“肮脏下贱的女人,竟想死后住到那么好的地方,她也配?”
“妈已经叫人去安排,把位置给茵茵用了,你没意见吧?”
永宁墓园……黎母竟然要把永宁墓园给黎茵茵用?
晏姜站在那里,脸色阴沉一片,连骨头缝都是冷的!
她是怎么敢,怎么好意思如此理所当然的?
那不是黎家的东西!
而是三年前,她心脏衰竭,奶奶以为她活不了了,花光了一辈子攒下的积蓄,为她买的。
晏姜是在奶奶付了订金,才知道她竟然在那样昂贵的地方给自己买了块墓地。
她告诉奶奶说没必要。
死都死了,又何必在意埋在哪里?
她让奶奶把墓地退了,等她死后,在家乡随便找个地方,把骨灰撒了就可以。
老太太却怎么也不同意,哭着说,活着的时候,没办法给她好的生活,害她小时候差点毁在陈光青的手里。
如今眼看着活不成了,就是拼上老命,也要给宝贝孙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入土为安,离那个污糟的地方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别再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