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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舍监处是一间小小的屋子,临着一排高大的梧桐树。

负责登记的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靠在椅上昏昏欲睡。

顾铭上前,轻叩桌案,恭敬地递上自己的乌木学牌。

“学子顾铭,前来领取宿舍牌。”

老者接过学牌,眯着眼看了看,又慢悠悠地翻开桌上一本厚厚的名册,用指甲在上面划拉半天,才寻到顾铭的名字。

他从一旁的抽屉里摸索出块半旧的木牌,丢在桌上。

“静雅院,柒舍。”

声音带着几分含糊不清。

顾铭拿起木牌,上面用墨笔写着三个小字,字迹已有些模糊。

他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

从舍监处到静雅院,需穿过大半个院学。

夕阳的余晖将青瓦飞檐染成一片融融的暖金色,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走在路上,或谈笑,或论学,白日的喧嚣渐渐沉淀为傍晚的安宁。

静雅院坐落在院学最深处,被一片茂密的竹林环绕,果然名副其实,清幽雅致。

院门虚掩着,顾铭推门而入,只见院内小巧玲珑,一石,一木,一汪浅池,都布置得颇有章法。

柒舍在院落的最里角,门前栽着一株海棠。

“请问,有人在吗?”

顾铭站在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扬声问道。

屋内无人应答。

顾铭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再次叩门。

结果……

吱呀一声,门直接被这股力推开。

他心中略有疑惑,想着或许是舍友正在忙碌,便走了进去,打算先将行李放好。

舍内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不俗。

被分成左右对称的格局。

其中左侧的一方案几上,摆着一副玉石棋盘,黑白棋子散落,似乎是一盘未完的残局。

旁边靠墙立着一架紫檀木书柜,里面塞满了书卷。

整个房间被青色屏风隔开,分成内外两间。

水声哗哗,正从屏风后传来,伴随着氤氲的湿热雾气。

顾铭脚步一顿,意识到自己鲁莽了。

舍友想必是在沐浴。

目光只来得及扫过屏风一角,便蓦地定住了。

屏风并未完全遮挡住后面的景象。

灯火交织下,水雾缭绕中,一道身影正背坐于木桶内,以木勺舀水冲洗着身体。

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地挽在头顶,露出一段光洁如玉的脖颈。

那人的身形清瘦,不似寻常男子那般魁梧,肩膀的线条柔和而流畅,肌肤在水汽的蒸腾下,呈现出一种瓷器般的细腻与白皙。

这……是男子?

顾铭讶然。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

“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静雅院的宁静。

顾铭脑中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几乎是本能地转过身,他快步冲出房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是在下得罪了!”

顾铭低喝一声,反手将那扇木门紧紧带上,背靠门板。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快速默念着,心中懊悔不已。

自己竟然一上来就唐突了舍友,这下初始印象可有点差啊!

可是,对方怎么反应那么大?

方才一幕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过,几乎让心跳都漏半拍。

那一声尖叫……怎么听起来像个女子?

害,怎么可能?

顾铭摇头,觉得自己定是听错了。

院学里怎会有女子出现?

想必是这位舍友年纪尚轻,嗓音还未完全长开。

顾铭竭力让自己忘掉刚才的画面,他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

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水声和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显然对方也是一阵手忙脚乱。

过了好一会儿,门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一位身着甲班学子独有白玉儒衫的少年,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比顾铭要小上几岁,身量不算高,肌肤瓷白得近乎透明。

一双凤眼此刻正燃着怒火,狠狠地瞪着顾铭。

许是刚沐浴过的原因,他眼尾泛着一抹薄红,非但没减弱气势,反而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好一个陌生的俊俏郎君,当真是陌上人如玉。

只是这玉,此刻却是块冷冰冰的寒玉。

“你是何人?!”

对方的声音刻意压低,显得有些清冷,但仍旧掩不住那一丝未褪的惊惶。

顾铭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歉意更深,连忙拱手作揖。

“在下乃柒舍新来的学子,这是舍监处分发的宿舍牌。”

“方才之事纯属无心,还望兄台海涵。”

他将那块静雅院柒舍的木牌递了过去。

那少年目光扫过木牌,眉头皱得更紧。

“不可能。”

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语气中不容置疑。

“此舍我早已向院学包下,只我一人居住。舍监处定是弄错了。”

少年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中透着审视。

他显然不欢迎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更何况对方还看到了……

想到此处,少年的耳根又开始发烫,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冰冷。

“兄台所言甚是,或许……的确是舍监处有所疏漏。”

顾铭并未因对方倨傲的态度而动怒,依旧温和地解释道。

他露出略带为难的笑容,一指窗外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院学大门想必已经落锁。即便回去,舍监处也已无人,在下……实在无处可去了。”

他言辞恳切,没有丝毫争辩的意思。

少年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紧抿薄唇,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仅此一晚。”

少年冷哼一声,侧过身,让开门口的位置。

“多谢兄台。”

顾铭再次拱手,仿佛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他拎起自己的书箧,再次走进柒舍。

这一次,那道屏风已经被挪了位置。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热气与皂角香。

顾铭目不斜视,将自己的行李放在靠外的空床榻上,默默地开始整理。

他将被褥铺开,取出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动作有条不紊,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整个舍内安静得可怕,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那位甲班的舍友,就那么双臂环胸,靠在自己的书柜旁,用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目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漂亮的凤眼里,怒火未消,带着几分警惕与戒备。

顾铭整理好床铺后直起身,见对方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沉默的对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主动转向对方,开口道:“在下顾铭,字长生。”

声音清朗,态度谦和,试图化解这尴尬的局面。

少年闻言,眉尖几不可查地一挑,似是有些不耐。

“秦望,字玄晖。”

他吐出四个字,声音清冷,像是玉石相击,听不出半点情绪。

说完便径直转过身,走向自己的案几,再无一言。

那背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孤高与疏离,显然,他并不想与顾铭有任何多余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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