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俗称“破五”，鞭炮声从凌晨四点起就零星炸响。李芸被窝里拱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摸到枕边的手机——05:47。
屏幕上有两条未读微信，都来自刘泽雨：
1:23 「醒了没？我睡不着。要不今天来写寒假作业？我爸妈去值班了，家里没人。」
1:25 「别回复太早，省得吵醒叔叔阿姨。醒了再说。」
李芸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尖叫，十分钟后，她给刘思雅发了条掩护短信：
「思雅，我今天去你家写作业，跟我妈说过了，拜托！」
刘思雅秒回：「收到！放心，我妈今天医院加班，我会给你打掩护的。记得拍两张你家门口的雪景发给我，证明你确实出门。」
一切安排妥当，李芸蹑手蹑脚地洗漱，把厚厚一摞作业本塞进粉色帆布包，最上面盖了一件羽绒服，看起来只是去同学家突击学习。
妈妈正在厨房煮饺子，听见动静探头：“这么早？”
“思雅说上午效率最高。”李芸面不改色，接过保温桶，“妈，我晚上八点前一定回来。”
“去吧，注意安全。”妈妈往她兜里塞了双手套，“外头零下七度。”
门一关，李芸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味的冷空气，脚底生风。
刘泽雨家在两条街外的小区，E区第三栋12楼。李芸按门铃时，刘泽雨正用毛巾擦头发，显然刚洗过澡，发梢滴水。
“这么早？”他侧身让她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空气。
李芸把保温桶递给他：“我妈煮的猪肉韭菜饺子，还热。”
刘泽雨接过，指尖故意在她掌心挠了一下：“贿赂我？”
“封口费。”李芸换鞋，发现自己的粉色毛绒拖鞋已经摆在鞋架上——上次来玩雪时，他偷偷买的。
客厅窗帘半阖，日光被雪面反射成柔软的银，电视静音，茶几上摊着两本寒假作业、一杯冒热气的可可、一盘草莓。
“先吃还是先写？”刘泽雨问。
李芸扫了一眼那本《必修数学》：“写数学的时候，我需要糖分。”
刘泽雨笑，把最大那颗草莓喂到她嘴边。草莓尖儿沾了糖霜，李芸张嘴，唇瓣不经意碰到他冰凉的指尖。
空气突然升温。
八点四十，两人终于坐在餐桌前。刘泽雨把暖气调到26℃，又把蓝牙音箱打开，音量调到只能听见心跳的“白噪音”。
“今天任务：数学卷子两张，物理实验报告一份，英语改错十页。”刘泽雨拿出一张便利贴，写下“To do”，然后在最底下加了一行小字，“中途可偷偷亲五次”。
李芸用胳膊肘撞他：“谁批准的？”
“我。”刘泽雨撕下便利贴贴在她手背上，“计时开始。”
第一道题是函数压轴。李芸咬着笔帽，眉毛拧成八字。刘泽雨坐在她右侧，左手写自己的卷子，右手伸过去盖住她的草稿纸：“换元，令t＝x²＋1。”
“我知道！”李芸小声抗议，却还是顺着他的思路往下写。写到一半，她发现他的右手拇指正无意识地摩挲她的小指，像在玩一件易碎的瓷器。
“刘同学，”她压低声音，“你在干扰我。”
“嗯。”他坦然承认，拇指却没停。
十点整，两张数学卷同时翻面。李芸伸懒腰，毛衣下摆露出一截白肚皮，刘泽雨瞥见，耳尖一红，迅速把空调毯盖到她腿上。
“我去热饺子。”他起身。
厨房是开放式，李芸托腮看他把饺子一个个码进平底锅，再加水、盖盖——动作熟练得不像学霸。蒸汽升腾，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刘泽雨。”她突然喊。
“嗯？”
“以后过年，我们也一起煮饺子好不好？”
他背对她，却忍不住嘴角上扬：“好。只要你不嫌我擀皮儿慢。”
饺子出锅，蘸碟是醋＋香油＋辣椒油。李芸咬开一个，汤汁溅到刘泽雨手背上，他拿纸巾擦掉了。
“嘶——”李芸被烫得直哈气，刘泽雨把冰可乐贴到她唇边：“慢点。”
可乐罐冰凉，他的指腹更烫。李芸心跳失序，低头假装专注数饺子褶。
饭后，物理实验报告。两人并肩坐沙发，刘泽雨戴细框眼镜，是李芸第一次见。
“你近视？”
“50 度，装饰用。”他把镜框往她鼻梁上一架，“物理课代表，请开始测小灯泡伏安特性曲线。”
李芸眨眼，镜片后的世界微微放大，他的睫毛根根分明。
实验数据要画图，刘泽雨把平板打开，调出坐标纸软件。画到一半，李芸故意在0.6A处多点了一个点。
“这里突变，不符合欧姆定律。”刘泽雨皱眉。
“哦——”李芸拖长音，“那刘老师给我讲讲？”
刘泽雨摘了眼镜，倾身靠近，声音低到沙哑：“其实，电阻会随温度变化，所以曲线该向右弯……”
他越靠越近，李芸的后背贴在沙发扶手，退无可退。
“李芸。”
“嗯？”
“我第五次想亲你。”
便利贴上写着五次，这是最后一次额度。
李芸指尖揪住他毛衣领口，轻轻往下拉。
午后，雪停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金色条纹。
两人窝在飘窗上，李芸枕着刘泽雨大腿背英语改错。暖气把空气烘得微醺，她背着背着就开始小鸡啄米。
刘泽雨把羽绒服披到她肩上，自己拿笔继续替她改作文。她的字迹圆圆的，错一个单词，他就在旁边画一只小猫举着改正牌。
李芸半梦半醒，听见他轻声念：“As the saying goes, love is a kind of faith…”
她迷迷糊糊接：“Faith needs evidence…”
刘泽雨失笑，笔尖停在纸上，写下一句：
Evidence is the way you hold my hand in the snow.
三点一刻，门铃突然响。
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刘泽雨把李芸的鞋一把塞进鞋柜，又把作业本扫进抽屉。
可视门铃里出现快递小哥：“有人在吗？同城急件，需要您签收。”
刘泽雨松口气，开门。是舅舅寄来的年货——一箱车厘子。
他签完字，关门，回头看见李芸站在走廊尽头，头发睡得翘起，一脸懵。
“没事。”他把箱子搬到餐桌，拆开后挑最大最紫的一颗，捏着梗送到她嘴边，“补充维C。”
李芸咬住，唇瓣不经意碰到他冰凉的指尖。
“甜吗？”
“甜。”她声音含糊。
刘泽雨突然低头，吻住她嘴角溢出的车厘子汁。
“嗯，确实甜。”
李芸的耳朵根不易察觉的有些泛红。
四点，作业全部清零。便利贴上五个“正”字被刘泽雨打勾，李芸在旁边画了一只小猪，写“超额完成”。
“接下来干嘛？”她问。
刘泽雨没回答，牵着她走到次卧。房间不大，一整面书柜，最下层是乐高城堡——拼到一半，塔楼缺了尖。
“上次你说想看，我拼得慢。”他盘腿坐下，把一袋零件倒出来。
李芸也坐地毯上，两人头碰头找零件。
“这个？”
“是灰色的，不是浅灰。”
“这个？”
“有花纹。”
细碎的时光像乐高凸点，咔嚓咔嚓扣紧。城堡逐渐成型，李芸把最后一颗塔尖按上去时，刘泽雨突然说：
“如果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家，也拼一个更大的，好不好？”
李芸愣住，耳尖迅速染红。
“……好。”
夕阳西斜，雪面映出玫瑰色。刘泽雨拉开窗帘，远处鞭炮声此起彼伏。
“快六点了。”李芸看了眼手机，有一条思雅发来的“平安”表情包。
“再待十分钟。”刘泽雨把羽绒服给她披上，拉链拉到最顶，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十分钟干嘛？”
他从书柜最上层取下一个铁盒，打开——满满一盒拍立得相片。
第一张，校运会，李芸跑八百米，冲线时被刘泽雨抓拍，表情狰狞。
第二张，图书馆自习，她趴在桌上睡觉，阳光穿过百叶窗。
第三张，平安夜，两人戴鹿角发箍，脸贴着脸。
……
李芸眼眶发热：“原来你都留着。”
“以后每年都洗，攒满一盒就向你求婚。”
“刘泽雨！”她锤他肩膀，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六点二十，刘泽雨送她下楼。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镜面倒映出并肩的身影。
“今天开心吗？”他问。
“开心。”
“那下次……再来？”
“约法三章别忘了。”李芸伸出三根手指。
刘泽雨握住她的指尖，拉到唇边亲了一下：“不耽误学习，八点前回家，有事立刻告诉叔叔阿姨。”
电梯“叮”一声到达一楼。门开之前，他飞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明天见。”
雪又开始飘。李芸踏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走到拐角处回头，刘泽雨仍站在单元门口，黑色羽绒服在雪幕中像一棵倔强的树。
她举起手，冲他比了个心。
刘泽雨也抬手，隔空回了一个拥抱。
李芸家门口，刘思雅正蹲在地上堆雪人，一见她就坏笑：“哟，李大学霸写作业回来了？”
李芸把一颗车厘子塞她嘴里：“封口！”
刘思雅嚼着车厘子，含糊不清：“看你嘴角，口红都花了。”
李芸慌忙掏手机当镜子，才发现根本没有涂口红——那是冻的。
“刘泽雨家暖气太足。”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
刘思雅翻白眼：“行行行，我什么都没看见。”
晚上七点五十，李芸准时进门。妈妈端着糖醋排骨从厨房出来：“思雅家暖气够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可热了。”李芸低头换鞋，嘴角疯狂上扬。
爸爸在客厅喊：“芸芸，茶几上有你的快递，同城急件。”
李芸拆开——是一盒乐高补充包，附一张卡片：
“城堡缺了守卫。下次来，拼一对小人，一个像你，一个像我。——L”
李芸把卡片贴在胸口，觉得雪夜不再寒冷。窗外，新年的钟声仿佛提前响起，带着少年最笃定的承诺——
以后的每一年，都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