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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封家祖堂之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悠长而扭曲,投射在布满尘埃的牌位上,仿佛无数先祖正在静默地注视着这场关乎存亡的密议。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唯有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封小岐深吸一口气,指甲划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

他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以指尖血为引,蘸着那抹猩红,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迅速勾勒。

他并未言语,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决断力。

线条在他指下延伸,时而曲折,时而交汇,伴随着他从记忆中提取的《匠脉记》与《地舆辑要》残卷内容,一幅诡异而复杂的网络图渐渐成型。

“这是……”公输启眯起眼,他那双习惯于审视精密机关的眼睛,此刻正试图解析这幅血色图谱的奥秘。

“地脉走势图。”封小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以苍莽岭下的废弃矿村为起点。”他指向图谱的一端,那里是一个复杂的节点,“七道主锈脉,如同章鱼的触手,蔓延至整个清溪镇及周边区域。它们看似杂乱,实则遵循着一个极其恶毒的规律。”

他的手指沿着其中一条最粗壮的血线缓缓移动,最终停在图谱的中心偏北位置,那里被他用一个血圈重重标记。

“所有锈脉的终点,都指向镇北那口早已废弃的枯井。那里,就是墨先生布下的‘锈源阵眼’。”

凌清竹的脸色愈发苍白,她紧盯着地面上的血图,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阴冷与腐朽气息。

“他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窃取地脉气运,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他不是在炼地脉,也不是在窃气运。”封小岐一字一顿,揭开了那个最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他是在‘养锈’。他在把整个清溪镇的地脉,当成一个巨大的培养皿。这些锈蚀之气并非单纯的废气,而是一种被他精心炼化过的‘活物’。他要的,是让整个地脉系统彻底腐化、坏死,直到完全失去活性。”

公输启的呼吸一滞,他猛地想起了自己工坊里那些被锈蚀侵蚀的精金和秘银,那不是自然的锈,而是一种仿佛有生命的、不断吞噬金属灵性的“病”。

封小岐继续说道:“当地脉彻底‘死亡’,就会与大地本身的枢纽产生一瞬间的‘断链’。那一瞬间,地眼枢纽将处于前所未有的脆弱状态。墨先生要的,就是利用那个瞬间,以他培养的庞大锈源为钥匙,强行接管地眼,成为这片土地新的主宰。”

这个结论让祖堂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这已不是简单的巧取豪夺,而是彻头彻尾的毁灭与鸠占鹊巢。

沉默中,凌清竹缓缓摊开手掌,三片碎裂的玉衡符牌静静躺在她的掌心,边缘的裂口依旧锋利。

她没有看另外两人,只是专注地凝视着这些碎片,像是对着一位牺牲的战友。

“墨先生既然用了符咒手段布阵,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她轻声说,随即用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唇边一抿,同样以血为引,小心翼翼地将那三片残符在掌心重新拼合,用血痕将裂缝勾连在一起。

一抹微弱的灵光在血线中流转,仿佛在重新唤醒玉牌的记忆。

“道门有一种秘术,名为‘逆心阵’。可以自身心魄为引,通过符咒媒介,反向追踪施术者的源头气息。我能找到他藏匿锈脉主阵,也就是那个核心阵眼的确切位置。”她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但我需要时间。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我必须闭关三日,期间绝不能受到任何打扰,否则心神反噬,不仅前功尽弃,我也会……”

她没有说下去,但后果不言而喻。

“我明白。”封小岐重重点头,他知道凌清竹是在以自己的道基和性命做赌注。

他转头望向公输启,神情严肃:“清竹闭关的这三日,以及之后我们北上寻踪,老镇的防御至关重要。墨先生很可能会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一旦他催动锈流,后果不堪设想。公输兄,镇子……能守住吗?”

公输启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随身的工具囊中,取出十二枚只有巴掌大小、雕刻着繁复符文的桃木桩。

这些木桩色泽深沉,表面布满了如同榫卯结构的微小刻痕,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精巧的整体。

他将其中一枚轻轻一旋,木桩顶端弹开,露出内部更为复杂的机关结构。

“这是我公输家仿照上古地维仪所制的‘地维机关’。”公输启沉声解释道,“共十二枚,对应十二时辰,可布于镇子四周的关键节点,暂时稳固地气,延缓锈蚀的蔓延。同时,我会在西厢房留下我制作的一具‘替身榫阵’。”他拍了拍胸口,“它与我的心神有一丝微弱的联系,能模拟我的部分手段,自动维护地维机关。就算墨先生发动锈流强攻,它也能撑上七日。一旦机关承受的压力超过极限,木桩会发出机簧之声,声传十里,作为警示。”

七日。这是他们全部的时间。

计划已定,再无赘言。

封小岐回到自己房中,开始整理行装。

他将那本地脉堪舆的《地舆辑要》残卷小心地摊开,准备再次确认图上标注的细节。

就在他翻检之时,其中一页泛黄的纸张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拂过,自行翻到了末尾。

一行从未显现过的细密小字,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辉光,映入他的眼帘:“引脉者,可借地气行远,三日不食,夜能视物。”

封小岐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一直以为“引脉”境界只是让他能感知和粗浅地引导地气,却没想到,这背后还隐藏着如此惊人的馈赠!

这并非简单的法术,而是身体与大地建立初步共鸣后,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立刻盘膝坐下,尝试着运转体内的观气术。

这一次,他不再是单纯地感知,而是主动引导着那股自大地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暖流,让它缓缓贯注四肢百骸。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全身,连日来的疲惫与精神损耗,竟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冰消雪融。

他睁开眼,屋内的黑暗在他眼中竟层次分明,烛火的光晕也变得柔和而不刺眼。

他将这个惊人的变化深埋心底,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是他的底牌,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成为扭转乾坤的力量。

他站起身,将那枚地枢钉的残片和母亲留下的符胎板仔细地用油布包好,贴身收藏。

启程的清晨,天色未明,整个清溪镇尚在沉睡之中。

院子里,三人已默默收拾好行囊。

公输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那间堆满图纸和零件的西厢房,从腰间工具带上,将一把刻有“辅地”二字的陈旧凿子拔出,又重新插得更紧了些。

凌清竹披上了一件素色的斗篷,那枚用血线重新串联的碎裂符牌,被她当作护心镜一般,用一根红绳悬挂在胸前,在晨曦的微光中,像一枚饱经风霜的勋章。

封小岐则走到祖堂门前,在湿润的泥土中挖了个小坑,将那枚陪伴了他一路的罗盘郑重地埋了进去。

此行,他们不再需要外物的指引,因为真正的道路,已经刻在了他们心里。

当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将远方的山川染成一片壮丽的血色时,三人迈出了封家的大门,踏上了通往镇外的石板路。

行至镇子边缘的岭口,封小岐忽然停下脚步,他回望着山坳里那座炊烟尚未升起的小镇,低声说道:“等我们回来,要教镇上的孩子们画最简单的平安符,还要用最好的木头,修一座不用一根铁钉的阵台。”

“嗯。”凌清竹站在他身侧,斗篷的兜帽下传来一声轻柔的回应。

公输启则“哐当”一声,锤了锤自己肩上沉重的工具箱,瓮声瓮气地接了一句:“我带了画样和模子。”

一阵风自幽深的峡谷间吹来,拂过封小岐的行囊,恰好将那本《地舆辑要》残卷的封面吹开一角,露出一句被岁月磨砺得几乎看不清的古老题词:“行者无惧,唯道不孤。”

他们没有再回头,身影决然地没入了苍莽群山的晨雾之中。

而在封家祖堂前的泥土之下,那枚被埋葬的罗盘,铜针在无人察觉间微微一颤,却不再旋转,而是固执地、坚定地,始终指向正北的方向——仿佛整片大地,都在为这三个渺小的身影,默默引路。

三人循着凌清竹逆心阵所指的方向,一路向北。

封小岐“引脉”境界的妙用在旅途中尽显无疑,他精力充沛,仿佛与山林融为一体,夜间视物甚至比白日更加清晰,总能提前发现险径与野兽的踪迹。

公输启步履沉稳,巨大的工具箱在他肩上仿佛没有重量。

凌清竹则在前方引路,胸前的符牌不时散发出微弱的灵光,指引着墨先生留下的气息痕迹。

两日后,他们已深入苍莽岭北麓,周遭的景致变得愈发荒凉诡异。

林木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嶙峋的黑色岩石,地表的土壤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铁锈色。

更令人心悸的是,空气中的温度正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骤降,明明是夏末,呼出的气竟也带上了淡淡的白雾。

前方的山势豁然开阔,一片死寂的洼地出现在三人眼前。

洼地中心,一汪潭水静卧其中,水色黑沉如墨,表面不起一丝波澜,仿佛一块凝固的黑曜石。

四周万籁俱寂,连虫鸣鸟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唯有那股刺骨的寒意,正从那片黑色的水域中,源源不断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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