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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婚后的状元府张灯结彩,红绸尚未褪色。晏微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家常裙装,正坐在窗边翻看内务府送来的新样首饰,阳光透过菱花窗洒在她发间的珍珠步摇上,漾出细碎的光晕。 公孙绝伦从翰林院回来时,见她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柔和 —— 至少目前,这位县主夫人是他稳固地位最可靠的基石。他轻手轻脚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下巴搁在她肩窝处,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亲昵:“微儿在看什么?”

晏微被他抱得身子一软,顺势靠在他怀里,拿起一支赤金嵌宝的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看这些新样子,想着明日陪母后去护国寺进香时戴哪支好。” 自她嫁入状元府,皇帝便准她随时入宫请安,皇帝也会亲自接见他。。

公孙绝伦握住她拿簪子的手,指尖摩挲着她腕间的羊脂玉镯,沉默片刻后,声音低沉了几分:“微儿,我有件事情与你商量。”

“伦郎有什么事尽管说。” 晏微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信赖。在她心里,如今两人已是夫妻,他的事便是她的事。

公孙绝伦顺势将她圈在怀里,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发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微儿,我自小便失去了父亲,是我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和妹妹拉扯大。当年我进京赶考,母亲将家中仅有的几亩薄田都变卖了,才凑够我的盘缠。”

他垂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此番我既然成就功名,总不能让她们还在乡下受苦。我想将母亲和妹妹接来京城,让她们也享享清福,你看怎么样?”

晏微闻言,立刻点头应道:“伦郎说得是。你我夫妻一体,你的母亲便是我的母亲,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理当接来奉养。” 她想起自己上一世在太虚圣地长大,一生也没有见家人几次,当下便道,“乡下日子清苦,母亲抚养你不易,是该让她来京城好好歇歇了。”

她甚至主动提议:“府里东跨院正好空着,我让人先去打扫出来,再添置些新家具,务必让母亲和妹妹住得舒心。回头我再让人去库房挑些绸缎,给母亲做几身新衣裳,妹妹若是年岁小,我那里还有些没上身的首饰,也一并给她。”

公孙绝伦没想到她如此爽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的笑意取代。他捧着晏微的脸,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微儿,你真是通情达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春来秋去,人间已过八个春秋。

赵国京城的朱雀大街上依然车水马龙,八载光服流转,街边的老槐树已添了八圈年轮,而坐落在此的户部尚书府,朱门铜环愈发光亮,门前的石狮子也多了几分威严。

公孙绝伦身着绯红官袍,从銮驾上缓步走下,腰间玉带映着夕阳,衬得他身姿挺拔。八年前那个尚需仰人鼻息的寒门士子,如今已是执掌赵国财政的户部尚书,眉宇间的青涩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果决。

府门 “吱呀” 一声打开,晏微身着月白锦裙立在门内,发间仅簪着一支珍珠步摇,笑容温婉如昔。“回来了。” 她自然地接过公孙绝伦手中的朝笏,指尖相触时,两人眼中都漾起柔和的暖意。

这一幕落在过往行人眼中,早已是京城寻常风景,却仍引得不少人驻足轻叹。谁还记得八年前,众人提起公孙绝伦,总说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得怡和县主晏微青眼相加?如今却是反过来,满京城都在说,怡和县主嫁得好 —— 公孙绝伦位高权重,却对发妻宠得如珠如宝,八年来,尚书府后院始终只有怡和县主一位女主人,别说纳妾,连个伺候的通房都没有。

如此专情的男人怎么能不叫人羡慕呢?

寅时的更鼓声刚过两响,尚书府后院还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晏微的房门就被婆子用戒尺轻叩了三下,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少夫人,老夫人在正厅候着了。” 婆子的声音穿透窗纸,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鸟。

晏微披衣起身时,指尖触到的衣襟还带着凉意。她素日里卯时起身理事,如今被硬生生提前一个时辰,眼底已泛起淡淡的青影。铜镜里映出她素净的面容,八年的时间她苍老了许多,原本雪白的肌肤因为操劳生了许多的斑纹,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了。刚梳好半边发髻,就听见外间传来老夫人的咳嗽声 —— 那是在催了。

到了正厅,李氏端坐在铺着虎皮褥子的太师椅上,手里转着油光锃亮的南海玛瑙,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今日比昨日迟了两刻。看来和县主在府里逍遥惯了,连晨昏定醒的规矩都忘了。”

晏微屈膝行礼,裙摆扫过冰凉的青砖:“儿媳知错。”

“知错就罚抄《女诫》三遍,明早卯时前给我。” 老夫人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冰,“往后每日寅时一刻,必须立在这厅里候着,伺候我漱口、擦脸、用早茶。少一步,少一时辰,都不算数。”

……

出了堂层,身边侍侯的丫环柳儿替宴微打抱不平:“县主,老夫人实在太过分了,你可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她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另外一边一个长得妖艳些的丫环则悄悄地看了晏微一眼:”柳儿,你少说两句,现在达官显贵家族的当家主母都是这样的。“说话时,当家主母四个字说得很重,似在提醒晏微的身份了。

晏微悠悠然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八年前,公孙绝伦刚中状元时,晏微怜惜公孙绝伦他母亲在他很小时候就守寡了,这么多年来供他读书拉扯小姑子非常不容易,所以晏微将婆婆李氏与小姑子接到县主府,让他们享清福。

刚到县主府那几日,李氏倒还装出几分拘谨,拉着晏微的手说些 “让县主费心了”,“我们农家婆子不懂规矩,你多担待” 之类的话。晏微见她如此,更觉先前的婆媳相处容易产生矛盾的担忧是多余的,给他挑了四个老婆子伺候。

可没过半月,李氏的做派就让晏微傻了眼。

先是嫌院里的梨木家具不够气派,非让换成黄花梨的,说 “我儿如今是状元郎,娘住的屋子也得配得上他的身份”;接着又要铺狐狸皮垫子,理由是 “城里的冬天比乡下冷,没有皮子垫着骨头疼”。

更让晏微头疼的是饮食。往日县主府三餐不过八菜一汤,李氏来了之后,却要求每顿必须有三十六道菜,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一样不能少,稍有不如意便摔筷子:“这是什么?清汤寡水的,是打发要饭的吗?”

那排场,连国公府的老太君都未必这般讲究。

晏微起初还耐着性子应付,想着她刚从乡下出来,或许是一时新鲜。

可渐渐地,李氏开始变本加厉地立规矩。

“晏微,明儿起你卯时就得过来。” 一日晚膳后,李氏靠在铺着白狐皮的太师椅上,慢悠悠地说,“我老婆子起得早,你得来伺候我漱口、擦脸,陪我用早茶。这是规矩,做儿媳的,哪有让婆婆自己动手的道理?”

一次早膳是燕窝粥配水晶饺,老夫人舀了一勺粥就搁下银匙:“太甜,腻得慌。” 她瞥向侍立一旁的晏微,“明儿起,早饭就熬玉米糊糊,就着咸菜吃。咱们公孙家是苦出身,享不了这等福分,别让外人说我儿子娶了个只会铺张浪费的媳妇。”

晏微刚应了声 “是”,老夫人又指着她腕上的羊脂玉镯:“戴着这劳什子做什么?干活碍事。摘了,往后除了祭祖,不许戴这些金银珠玉,不像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更让人为难的是夜里。老夫人总说自己畏寒,让晏微搬去偏房守夜。偏房的被褥又薄又硬,晏微裹着被子听着隔壁老夫人均匀的鼾声,直到天快亮才能眯上片刻,接着又要起身准备晨昏定醒。

有次她实在熬不住,端茶时手微微发颤,滚烫的茶水溅在老夫人手背上。老夫人 “哎哟” 一声,反手就将茶盏掼在地上:“你是想烫死我?果然是县主出身,连伺候人都不会!”

碎裂的瓷片溅到晏微脚边,她却只能垂首侍立,听着老夫人愈发严厉的训斥,直到晨光照进窗棂,才得以退下。回到自己院里,她扶住门框才没栽倒,望着铜镜里憔悴的自己,第一次尝到了规矩压人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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