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很丰盛,是谢清运长到这么大都没吃过的丰盛,有肉,应该是猪肉,不知道,他没吃过。
还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菠菜汤,和一盘切的粗粗细细的土豆丝。
很好吃。
光米饭就很好吃,对面的男人很凶狠的将肉土豆丝西红柿鸡蛋库库往他碗里倒的时候。
更好吃。
是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吃到的…第二好吃的一顿饭。
第一好吃的是昨晚的面。
谢清运感激的看了徐川一眼,默默的将所有饭菜都吃光了。
吃完了,该走了。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说的那句吃完自己收拾屋子是什么意思。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谁会收留他…这样的人啊。
但等他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计,把漆红木桌擦的锃亮,弄好一切后回到小房间准备拿行李的时候。
愣住了。
小房间和昨晚不同,桌上摆着崭新的热水壶,搪瓷茶杯,桌子下头还有一个印着花儿的脸盆,里头似乎还放着牙刷牙膏和毛巾。
小房间里还多了一方衣柜,衣柜旁边的窗子上,挂着新裁的窗帘,好像是昨晚的床单改的…
而原本该铺着床单的小床上,铺的是他早上没来得及收进行李箱的那条洗到发白满是补丁的破床单。
谢清运错愕的僵在原地,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是为他准备的,心底有一缕窃喜来不及冒头,就被他拍死在了心坎里。
他再没去看床上铺的整齐的破床单一眼,淡然的提起房间里唯一属于自己的行李箱,默默地转身想往外走。
一转身就看见那个男人正噙着张扬的痞笑,斜靠在门边。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不是棉布的,像是的确良,一点褶皱也没有,下身是条浅灰色工装裤,一点都不像农村人。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松弛劲。
不愁吃不愁穿的那种松弛,和他一点也不像。
“……谢…谢谢。”
谢清运磕巴的道谢,提起行李箱没有留恋的朝外走去。
徐川蹙起了眉,他做的还不够明显?
微微转头看向他,语气冷硬。
“去哪?”
“……我…我…”不知道,去山里随便找个地方吧。
徐川的视线在他微微泛红的睡凤眼上轻飘飘的绕了一圈。
“不白给你住,每月一…一毛,再加你洗碗。”
谢清运错愕抬头,澄澈的睡凤眼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好像眼前这个男人的这句话,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他迟钝的丢掉了所有反应。
徐川见他面无表情的呆滞了,以为他是在拒绝。
没滋没味的嗤了一声:“怎么?看不上?嫌弃?你公主病?”
谢清运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的震惊在绕了好几圈后,化成了软绵绵的感激,又很快低下了头,姿态谦卑又诚恳。
“谢谢。”
只有这两个没什么分量的字眼,让他无力又羞愧。
徐川忍不住又轻嗤,翻了个眼皮转身回自己屋。
谢清运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是个很奇怪的人。
在听见李志伟说的那些话后,反而改变主意让他住下。
真的…很奇怪。
谢清运半遮着曈眸的睡凤眼眼底,那点浮在表面的老实木讷,被眸底深处的坚冰击碎,僵硬的扯了扯唇。
是个很好的人…吧。
那个男人进了屋就没有出来,这让谢清运自在了很多,他用他的新脸盆打了水,脱了衣服在小房间里清洗自己身上的泥和疲惫。
其实他可以在外面,用水冲一冲会洗的更干净,但他做不到那么放肆。
土黄色的泥土和沾染了一身的麦麸都被他洗干净,身上没了那种刺挠的不舒服,清清爽爽的。
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又把衣服洗干净,晾晒在小房间里,他将自己身上不多的几块钱全都拿出来,一张一张的铺平叠成一沓,放在了堂屋的桌上。
一个月一毛的房租,好便宜,剩下的,就当是他这两天的伙食费。
这是他浑身上下能拿出来的唯一的东西。
山里的夜很不安静,秋风刮过山林发出簌簌的响声,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还有些虫鸣。
聒噪,却让人莫名有点安心。
谢清运坐在小床上,仰头望着屋顶上垂下的暖黄色灯泡,他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关掉。
昨晚他就没关,他不会。
看着看着他发现,灯泡后头吊着的电线纠缠在房梁上连接着门边的一个黑色的小方盒子上。
盒子下头挂着一根尼龙绳。
谢清运走过去,拽着尼龙绳试探性的一拉。
‘啪’的一声,灯泡熄灭了,发红的灯丝在黑暗里一点点变暗。
再一拉,又亮了。
好神奇。
谢清运像是个新奇的小孩,一开一关的拉了好几下。
暖黄色的光时不时的照在他瓷白如玉的肌肤上,映在他那双满是好奇的亮晶晶的眸子里。
一夜好眠。
第二天天还没全亮,谢清运就起了,他没有立即出去,先用昨晚就打好的水简单洗漱一番,把黄泥土抹在脸上和手上,遮盖住了原本白皙的皮肤,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后,这才推门出去。
那个男人不知道在不在,桌上的几块钱依旧还摆在那里,只不过它旁边多了一只碗,里头摆着两个白胖胖的包子,和两枚鸡蛋。
是…给他的早饭吗?
为什么…不收钱?
谢清运垂下眼帘,没有吃桌上的食物。
带上门往山下农田走去,他没看见,在他身后是穿着宽松的背心短裤,正晨跑回来的徐川。
徐川撩起衣角胡乱擦了把脸上的热汗。
走进屋里,看见桌上完好无损的早饭。
摇着头嗤了一声。
他今天有事,要去一趟镇上。
穿来这操蛋的七十年代已经快一年了。
正赶上抓投机倒把最严的时候,他不是爱冒险的性子,又很怕麻烦,偷偷摸摸倒腾了一些钱,就一直蛰伏等时机。
别看他这具身体才二十不到的年纪,他骨子里已经是个快三十的成熟男人。
而且…他还是个gay。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但他在现代的家人是特别特别传统的那种,他活了二十八年,硬是没敢出柜。
当然,他也没遇到能让他爱到能奋不顾身出柜的人。
在父母每天花样催婚和停不下来的相亲活动中,他焦虑的猝死…穿了。
悲催的是,他穿的这个年代。
喜欢男人,被称为流氓罪。
艹!
他不想再一次沦落到被催婚被逼着去和他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女生相亲的境地,所以在他穿过来没几天,他就和这具身体的家人分家了。
什么都没要的那种。
独自一人来到了柳条村。
花了几头猪,得到了在山腰上建房子的许可,并且收买了这个村里的人。
房子是他自己一砖一瓦亲手建的,他很有成就感。
直到遇见了谢清运, 一个谜一样的小屁孩。
有一双漂亮到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的眼睛,还有着比豆腐还嫩的肌肤。
却故意用脏脏的黄泥土遮盖起来。
真有趣。
真的太有趣了。
徐川承认,自己就是颜控。
而且,小屁孩这样做的原因就更有趣了,徐川觉着自己是活在阴暗的下水道里的老鼠,而他则是被赶上街的那只。
在人人喊打中惊恐的到处乱窜。
用一点点可怜的小手段企图掩盖自己。
他不认为李志伟嘴里说的祖上有gay的基因,生下的孩子就一定会是gay。
甚至他都不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流言…
最无奈也最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