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身堂的天台是林雨晴踩着梯子刚擦过的,傍晚的风卷着槐树叶的影子,在青灰色地砖上晃来晃去。两个壮壮的汉子搬来的炭火炉子已经红透了,
“风悠扬,赵晓高,过来!”
两个壮汉跑过来问:“嫂子,还有啥活?”
冷冰霜笑了:“来,认识一下:这位是赫铭,以后跟我们住养身堂。”
她又指着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壮汉说:“这位是风悠扬,曾经是省篮球队的,喜欢自由散打。
这位……”
浓眉大眼四方脸的壮汉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我叫赵晓高,所谓的IT男,喜欢拳击。”
“他的夫人就是胡明佳……”
听林晚禾小声补充,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赫铭不由得想起那个银盆大脸,眉清目秀的心理学博士,多次跟自己聊过。
“听说胡博士二十四岁就拿到双博士……”
“嗯,明佳是神童博士,她的学生于蕾也是双博士,也是神童博士,一会儿都能见到。
风悠扬是金小希的爱人,修车技师,园子里两家修车行,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风声的。
都姓风,这个姓也少见,他俩却没有血缘关系。不过他俩有关系,风声的老婆是刘小溪……”
刘小溪正蹲在旁边拆赫露带来的网兜,里头的芦花鸡扑腾着翅膀,被赫露一把按住:“小溪姨妈,这可是赫达村的‘山珍’”
听说是山珍,刘小溪立马站起来说:“野生的不能吃……”
赫露笑了:“姨妈,前些年污染,哪还有野生的了?跑的跑没的没。
这是乡亲们自己放养的,放山上吃野果长大的,比城里饲料喂的嫩多了。”
她撸起袖子往炉子里添炭,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当年赫达村那河沟,连泥鳅都翻白肚皮,现在你去看,山泉水能直接泡野茶。这些鸡鸭鹅,早上在坡上追蝴蝶,晚上回棚子睡觉,比我还自在。”
林晚禾抱着一摞盘子过来时,正撞见赫铭站在天台边缘。他扶着栏杆往下看,舒雅轩的灯串亮了,李老兄弟俩还在楼下慢悠悠打太极,招式像被晚风拉长的影子。
“在看什么?”
晚禾递过一杯山楂汁,赫铭的指尖碰到杯壁,没像从前那样发颤。
“在数翰林轩的窗户。”
他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许……慧瑶姐说西边住小辈,刚才好像看见有人在弹吉他。”
“呵呵呵,悦和园分老少五代。李爷爷他们算一代,太爷爷辈的,我们也叫爷爷。
姨妈们的父母算一代,我爹……就是林樾檑他们算一代。我爹说你是他兄弟,你们是一代。翰林轩得小辈就是你们这辈年轻一点的。
我们算一代,布丁姐的女儿小小小布丁算一代。”
赫露介绍完情况,伸开双臂看着林晚禾说“晚禾姨妈,扑一下!”
林晚禾转身就跑,赫露抬腿就追,正撞到冷冰霜的怀里,被冷冰霜一把拉住:“太妹露,你布丁姐呢?”
赫露看了眼远处的街道:“好像来了,坏了,娘,我们一起来的,半路她车抛锚了,我忘记跟姨夫们说了!”
“该,你就知道疯,一会你姐打你我可不管!”
赫露看了一圈,拉着赫铭坐下说:“赫铭姨夫,我刚学的按摩,给你按按,保管你舒服!”
赫铭还不习惯这里的亲昵,想挣脱,一个女生笑着说:“你就给她机会吧,她是怕她姐揍他!”
这个声音赫铭熟悉,如同涓涓流水,温和可亲。
胡明佳博士笑着站在他面前。
胡明佳拉着另一个比她小一点的女生说:“这位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学妹于蕾博士,以后有什么心里不舒服的,来找我们俩。”
胡明佳指了指玻璃屋说:“或者去玻璃屋独处,我们会去找你。”
赫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林……晚禾在哪,我有事找他!”
“在这呢!”
林晚禾从他身后绕过来,笑呵呵的看着他:“怎么了?”
赫铭看了看周围,赫露知趣的躲开了。
“晚禾……”
赫铭又看了看周围,刚要说话,又一个女声响起:“赫铭,林晚禾,认识一下,我是悦和园总经理韩楚琳!”
一个一身职业装,美丽大方的女人出现在赫铭面前。
韩楚琳坐下给赫铭和林晚禾介绍:悦和园是林樾檑的心愿,他们都是林樾檑的朋友,大家入住都是免费的。
雷士光和他的朋友入住是因为两个园子合并,顺理成章。
徐云清是因为善举。
“赫铭,刚刚他们说的布丁就是张晓倩,你入住是小倩推荐的,而且你的身体需要调养。”
韩楚琳继续介绍说:悦和园有个集团公司,完全可以承担悦和园的运营费用。
不仅如此,有需要工作的,集团公司还会给他安排合适的工作。
介绍完情况,大管家许慧瑶走过来说:“怪我了,没交代清楚。
赫铭,安心住下来!”
见大家都走了,只剩下赫铭和林晚禾,赫铭压低了声音问林晚禾:“你咋办?”
林晚禾笑了:“我留下来陪你呀!”
“我是说,为了我你放弃工作,还容易被人误会,你的未来咋办?”
听赫铭这么说,林晚禾像是被谁推了一把,身体晃了晃……
这时,翰林轩又响起吉他声,赫铭问:“好像真有人弹吉他……”
“何止弹吉他,”
赫露举着串好的鸡翅走过来,往炭火炉上一放,油星子溅起来吓了晚禾一跳:“去年雷蕾姨妈生日,光辉姨夫在翰林轩屋顶搭了个舞台,全园子的人都上去唱歌,小希姨妈跑调跑到隔壁村,现在还被我们笑……”
金小希正往鸡翅上刷蜂蜜,闻言回头怼她:“太妹露,当年在赫达村治污染,为了拦着偷偷排污的车,抱着人家轮胎睡了半宿,第二天浑身蚊子包,还嘴硬说那是‘勋章’。”
天台的门被推开,上来几个年轻人,赫铭感觉前面的女生他认识,
女生就是张晓倩,张晓倩手里的竹篮里装着刚摘的圣女果。“赫大哥尝尝这个……”
她往赫铭手里塞了颗红透的果子,“赫达村的土现在养啥啥甜,当年赫露带着村民翻地,把受污染的表土全运走了,底下的新土掺了草木灰,就这活儿就干了大半年。”
赫铭咬了口圣女果,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晚禾伸手想给他擦,他却自己用左手抹了抹——动作不算利落,却稳当得很。
“赫达村现在……”他话没说完,就被林樾檑打断:“来,喝酒!”
白瓷碗里的米酒泛着米香,林樾檑举着碗跟赫铭碰了碰:“别听她们说的苦,赫露那丫头鬼主意多着呢。当年为了让村民同意搞生态养殖,她把城里的老板请到村里,现场直播‘污染河沟变鱼塘’,现在赫达村的鸡蛋,网上抢都抢不到。”
炭火上的鸡皮已经烤得金黄,刘小溪用筷子戳了戳:“好了好了,先给新人开荤!”
她夹起一串递给晚禾,又给赫铭递了串烤得更软烂的鸡翅,“这鸡翅没放太多调料,你试试咬得动不?”
赫铭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着,眼睛亮了些。晚禾看着他嘴角沾的芝麻,忽然想起三天前他还躺在床上拒食,此刻却在天台上,和一群刚认识的人分食烤串,风里的烟火气混着笑声,像层暖纱裹住了他们。
“对了,”赫露忽然拍了下大腿,“赫达村的桃树苗已经连成一片了,明年春天你们来看,粉嘟嘟的能把天都染透了。”
她指着楼下刚种下的小树苗,“到时候在桃树下烧烤,比天台还带劲。”
许慧瑶笑着摇头:“你呀,就知道吃。”
话虽这么说,却给每个人的碗里都添了块烤红薯:“这是赫达村后山种的,当年污染最重的地,现在长出的红薯比蜜甜。”
晚禾咬着红薯,听着大家七嘴八舌聊赫达村的旧事:谁半夜偷着往树苗上浇牛奶,谁为了护着刚栽的果树和游客吵架,谁把自家屋顶改成了太阳能板……这些细碎的故事像烤串上的孜然,撒在悦和园的夜色里,香得让人心里发暖。
赫铭忽然举起杯子,虽然左手还不太稳,却把杯沿稳稳地碰到了赫露的碗上。
“谢……谢。”他说。
赫露眼睛一弯,仰头干了碗里的酒:“谢啥?以后你和晚禾姐就是悦和园的人了。等你好利索了,我带你去赫达村,看看啥叫真正的‘山清水秀’。”
夜风卷着炭火气掠过天台,远处翰林轩传来吉他声,舒雅轩的灯还亮着,李老兄弟俩大概还在切磋太极。晚禾望着身边慢慢吃着烤串的赫铭,忽然觉得,那些关于病痛和阴霾的日子,好像真的被这烟火气一点点熏散了。
此刻的林樾檑看着林晚禾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