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夕阳把墙角照得暖融融的。
小珍珠和萍萍正蹲在那里,头碰着头,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
萍萍一脸好奇地问:“珍珠妹妹,你说的那个新叔叔,真有那么~高吗?”
她说着,使劲踮起脚,把小手举得高高的,比划着一个她想象中巨人的高度。
小珍珠其实压根不知道陈立到底有多高。
在她这个小不点眼里,几乎所有大人都是需要仰视的巨人。
但她回想了一下陈立叔叔站在娘旁边的样子,很认真地点点小脑袋,语气无比肯定:“嗯!很高很高!比娘还要高…好多好多!”
她努力张开短短的手臂,想要形容那个“好多好多”。
陈立确实个子高,有一米八三,在这个普遍吃不饱、很多人身材矮小的年代,算是非常出挑的高个子了。
萍萍一听,眼睛里立刻冒出了羡慕的小星星,托着腮帮子说:“哇!那他肯定能举高高!举得特别特别高!能摸到树叶子那种!”
小珍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肯定很好玩,也跟着点头,小辫子一甩一甩的:“嗯!应该是的!”
萍萍羡慕地叹了口气:“真好呀…”
小珍珠看到萍萍姐姐这么羡慕的眼神,心里有点小骄傲,又有点分享的快乐。
她歪着头想了想,特别大方地承诺:“萍萍姐姐,要是…要是那个叔叔真的成了我新爹,我让他也给你玩骑大马!让他驮着我们俩跑!”
“真的吗?好啊好啊!”萍萍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随即又撅起嘴抱怨,“我爹骑大马一点都不好玩,跑两步就喘,还没我跑得快呢!”
她爹陈天才只有一米七,在男人里算偏矮的,确实不太擅长这种需要体力的游戏。
刚巧,柳青从屋里出来想叫女儿回家吃饭,正好听到自家闺女在这嫌弃亲爹,还跟人预定上新爹的骑大马服务了,顿时哭笑不得,额头上挂下三道黑线。
她没好气地冲萍萍说:“瞎说什么呢!你爹听见了非得揍你屁股不可!
她挥挥手,“再玩一会儿就回来吃饭!别带坏珍珠妹妹!”
晚饭吃得简单,一碟猪油蒸的喷香咸菜,一碗嫩滑的鸡蛋羹,配上掺了细粮的二米饭。
小珍珠今天跟着娘在外面跑了一天,又是坐车又是看新鲜,能量消耗大,小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她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吃得格外卖力,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最后竟然把一碗饭都吃光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小勺子。
吃饱喝足,小珍珠就有点懒洋洋的了。
她笨拙地拖着自己的专属小竹躺椅,嘿咻嘿咻地搬到院子里,学着老爷爷的样子,费劲地爬上去躺好,甚至还努力想把一条小短腿翘到另一条上,摆出个不太标准的二郎腿。
她满足地摸着自己圆滚滚、像个小西瓜一样的肚皮,望着天上刚刚冒出来的小星星,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时,院门响了,是隔壁的陈天叔叔加班回来了。
他看到躺椅上那副小大人模样的珍珠,忍不住乐了,走过去弯下腰逗她:“哟!这是谁家的小娃娃呀?肚子吃得这么圆溜,今晚是吃了啥山珍海味啦?”
小珍珠一见是熟悉的陈天叔叔,立刻一本正经地坐起来一点,摇着小脑袋,用带着奶膘的认真腔调说:“陈天叔叔,咱是乖小孩,不能挑食的。不管有没有好吃的,都得乖乖吃饭,吃饱饱才能长高高!”
陈天被她这番大道理说得一愣,随即哭笑不得,连连点头:“对对对,小珍珠最乖了,说得对!”
他想起兜里还揣着两颗大白兔奶糖,是今天帮同事搬东西,同事谢他的。
他本来就想好了给萍萍和珍珠一人一颗。
他掏出一颗,递给小珍珠:“那,奖励给最乖的小孩吃糖。”
小珍珠眼睛一亮,伸出小手接过糖,还不忘再次强调:“嗯!小珍珠是乖小孩,所以能吃糖。谢谢陈天叔叔!”
那小模样,别提多认真了。
陈天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用谢,玩一会儿就早点回家啊。”
说完,他便转身回自己家了。
小珍珠重新躺回她的专属宝座,翘起她的二郎腿,小心翼翼地剥开那印着小兔子的糖纸。
她把圆滚滚的奶糖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瞬间化开。
她眯起眼睛,满足地晃荡着小脚丫。
唔…大白兔奶糖,果然比下午那个水果糖还要好吃多啦!
后陈村炊烟散尽,家家户户吃了晚饭,不少人都爱搬个小板凳到门口坐着乘凉、唠嗑。
张大嘴心里憋着事儿,也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缸子,坐到自家门槛外的石墩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没一会儿,隔壁的徐桂花也端着个针线篓子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她家那个扎着羊角辫小孙女。
农村家门口闲聊,没啥顾忌,嗓门都敞亮。
徐桂花一屁股在自家门前的矮凳上坐下,一边拿出鞋底纳着,一边就好奇地问开了:“大嘴,听说今儿个立子相看姑娘了?咋样啊?你还来我家换麦乳精了,看来是挺满意那女方?”
她这话可算是戳到张大嘴的肺管子上了。
张大嘴重重叹了口气,脸拉得老长:“快别提了!晦气!人是长得挺俊俏,白净秀气,城里人。可谁知道…唉!是个寡妇!男人今年没了,还带着个三岁的拖油瓶女娃!”
“啊?”徐桂花纳鞋底的针都顿住了,惊讶地抬起头,“还有这事儿?你没提前打听清楚啊?”
她这一问,张大嘴更郁闷了,拍着大腿说:“我打听了啊!介绍人张大花就说女方是镇上的,还是棉纺厂的正式工,端铁饭碗的!我一听这条件,心里就乐开花了,生怕晚了就被别人家抢了先,赶紧就拍板定下相看日子了!谁承想是这么个情况!”
徐桂花听完,无语地撇撇嘴,她是个直肠子,说话不太讲究情面,直接就来了一句:“大嘴,不是我说你,你咋光想美事呢?你也不想想,人家要是男人没死,没带个娃,模样好、工作好的城里姑娘,能轮得到你家陈立去相看?”
她手里的针在头发上蹭了蹭油,继续往下说:“你家立子啥样你自己不清楚?一年到头挣那点工分刚够塞牙缝,干啥活都嫌累,能躺着绝不坐着。人家图啥呀?图你儿子懒?图你家粮食不够吃?”
张大嘴:“……”
她直接被徐桂花这番话给噎得哑口无言,张着嘴,半天没喘上气。
她本来是想找徐桂花吐吐苦水,指望对方能安慰她两句,一起骂骂那介绍人不靠谱,或者同情一下她摊上这事。
结果呢?徐桂花这嘴跟刀子似的,噼里啪啦甩出一堆冷冰冰的大实话!
可偏偏…仔细一想,这话糙理不糙,还挺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张大嘴憋了半天,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悻悻地嘟囔一句:“…那、那也不能找个带娃的啊!我这老脸往哪儿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