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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日清晨,萧云昭带着昨夜整理好的《周纪》浅析手稿,再次踏入摄政王府。静思堂内,沈砚已端坐案前,面前摊着一卷泛黄的舆图,指尖正落在燕北边境的标记上。

“王爷。”萧云昭将手稿轻放在案边,规规矩矩行了礼。

沈砚抬眸扫过她,目光落在那叠整齐的宣纸上,并未立刻去看,反倒指着舆图道:“可知这处关隘的名字?”

萧云昭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处山脉走势险峻,标注的小字已有些模糊。她昨夜刚好看过燕北防务的卷宗,略一思忖便道:“应是龙门关。传闻此关地势如龙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抵御北狄的要塞。”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指尖在舆图上轻轻点了点:“不错。但三年前北狄突袭,此关却一日即破,为何?”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萧云昭定了定神。她记得手稿里并未提过此事,显然是沈砚刻意刁难。但她偏不肯露怯,沉吟道:“儿臣听闻,是守将贪墨军饷,导致士兵哗变。但……”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若仅是哗变,断不会败得如此之快。想必是有内奸通敌,提前打开了城门。”

沈砚终于抬眸正视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有波澜涌动:“继续说。”

“守将虽贪墨,但在边关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若无人里应外合,北狄即便突袭,至少能支撑三日。”萧云昭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而能让守将放松警惕、且有能力打开城门之人,定是他信任的亲信,甚至可能是朝中派去的监军。”

沈砚拿起她的手稿,缓缓翻开。宣纸上的字迹娟秀却不失风骨,对“烽火戏诸侯”的分析直指要害——“幽王非因宠褒姒而亡国,实因废长立幼动摇国本,失信于诸侯而失天下”。

他指尖划过那句批注,忽然道:“拿笔墨来。”

秦风很快奉上笔墨。沈砚提笔蘸墨,却并未写字,而是将笔递向萧云昭:“把你刚才说的,写下来。”

萧云昭接过笔,墨汁饱满的笔尖在宣纸上悬停片刻。她知道这不仅是考较,更是试探。若写得平庸,会被他看轻;若写得锋芒毕露,又可能引来忌惮。

她深吸一口气,落笔行文。先简述龙门关之战的经过,再分析利弊,最后写道:“治国如弈棋,一步错则满盘皆输。信为立身之本,更是治国之要。幽王失信于诸侯,守将失信于士卒,皆致败亡。”

写完最后一笔,一滴墨汁不慎落在指尖,晕开一小团乌黑。

沈砚接过纸,目光在“信为立身之本”几字上停留许久,忽然道:“你的字,太软。”

萧云昭低头看自己的字,确实带着几分女子的柔媚。她故意示弱:“儿臣是女子,能写成这样已属不易。”

“女子又如何?”沈砚放下纸,目光锐利,“古有穆桂英挂帅,今有商户女经商,女子未必不如男。字如其人,若心有丘壑,笔端自会有锋芒。”

他拿起笔,在她写的那段话旁补了一行字。笔力遒劲,力透纸背,正是“心有丘壑,笔自锋芒”。

两人的字迹并排落在纸上,一柔一刚,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萧云昭看着那行字,忽然福至心灵:“王爷是说,字可练,心亦可修?”

沈砚不置可否,转而拿起《资治通鉴》:“今日讲楚汉相争。”

他讲得条理清晰,从鸿门宴的凶险讲到垓下之围的悲壮,偶尔提问,萧云昭总能对答如流。讲到“霸王别姬”时,她忽然道:“项羽虽败,却比刘邦更得人心。刘邦虽胜,却背信弃义,诛杀功臣,算不得仁君。”

沈砚抬眸看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你是君主,会学刘邦还是项羽?”

“两者皆不学。”萧云昭坦然道,“刘邦的权谋太过阴狠,项羽的刚愎太过执拗。若我为王,当学汉文帝,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学汉武帝,开疆拓土,扬我国威。”

这番话让沈砚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原以为她会说些女子该温婉贤淑的套话,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见识。

“你倒是敢想。”他语气平淡,眼底却掠过一丝赞许。

萧云昭笑了笑,露出几分娇憨:“反正儿臣也当不了王,想想总不犯法吧?”

沈砚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头莫名一动。这笑容里藏着聪慧,却又带着几分纯粹,像极了他年少时在江南见过的初绽荷花。

他别开目光,拿起她指尖的墨渍:“去洗干净。”

萧云昭低头看了看指尖的墨团,起身去一旁的水盆洗手。冰凉的水漫过指尖,那团墨却总也洗不净,反倒晕染得更大了些。

“这墨渍……”她有些无奈。

“是徽墨。”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入水难褪,需用皂角反复搓洗。”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块晶莹的皂角。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空气中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划过。萧云昭脸颊微红,连忙接过皂角:“多谢王爷。”

沈砚转身回到案前,拿起奏折,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方才指尖触碰的触感仿佛还在,柔软温热,与他常年握剑的粗糙截然不同。

他忽然觉得,这静思堂似乎太过安静了些,连她洗手的水声都格外清晰。

萧云昭洗干净手,回到座位时,发现沈砚正看着窗外,神色有些恍惚。她轻声道:“王爷,接下来讲什么?”

沈砚回过神,掩饰般地咳嗽一声:“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带《汉书》来。”

“是。”萧云昭拿起手稿,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王爷,您补的那行字,儿臣可以带走吗?”

沈砚看了一眼那张纸,淡淡道:“无用之物,随意。”

萧云昭小心翼翼地将纸折好,放进袖中。走出静思堂,挽月连忙迎上来:“公主,您指尖怎么了?”

“不小心沾了墨。”萧云昭低头看了看,那墨渍虽淡了些,却仍能看出痕迹。

“这墨好生奇怪,洗都洗不掉。”挽月嘟囔道。

萧云昭却笑了。这墨渍,倒像是沈砚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记,虽淡,却清晰。

回到长乐宫,她将那张纸铺平,仔细看着沈砚的字迹。笔锋凌厉,却在“锋芒”二字的收笔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心有丘壑,笔自锋芒……”她喃喃自语,忽然明白,沈砚并非真的冷漠,只是将情绪藏得极深。

而此刻的摄政王府,沈砚正站在窗前,看着萧云昭离去的方向。秦风走进来:“王爷,查到了,三年前龙门关的监军,是皇后的表亲。”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知道了。”

秦风犹豫了一下:“王爷,您对九公主……”

“她是陛下的女儿,是棋子。”沈砚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教她政务,不过是遵旨行事。”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在静思堂,当看到萧云昭用那双沾着墨渍的手翻书时,他的心湖,确实泛起了涟漪。

这被迫的交集,似乎正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而那滴墨染的指尖,成了两人之间第一道隐秘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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